如流火一般的烈日炙烤著大地,悶熱的空氣中飛揚著嗆口的灰塵,村口不遠處的一排柳樹早已枯死,旁邊的河流也已干涸見底,滿目之下,皆是一片荒涼,尋不見一星綠色。
連續(xù)三年大旱,讓這個本就貧瘠不堪的小山村愈發(fā)艱難,農(nóng)田顆粒無收,河水漸漸枯竭,能逃得早就逃走了,逃不走的也只能留下來等死。
本是六七百人口的小山村,如今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不到百人,而這些人大多是老弱病殘,走不了了。
余四娘顛了下手中的籃子,隨手在路邊舀了把枯草蓋在籃子上,籃子里的東西可不能讓別人瞧見了啊。
余四娘下意識舔了舔干澀脫皮的唇瓣,不由得瞇起眼看向余家村村口。她是天還未亮就已經(jīng)出門,現(xiàn)在才回來,不知道家里那臭小子怎么樣了,可別等她回去之后,看到的卻是一具腐臭的尸體。
想到此,余四娘好笑的搖了搖頭,抬腳快步往家走去。不想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屋內(nèi)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隱約還夾雜著男人惱怒的謾罵。
余四娘皺了皺眉頭,將門推開,屋內(nèi)那人聽到聲音,也是一驚,趕忙回過身恰好與余四娘四目相對。
只見那人身上搭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外套,臉上干癟的像是被什么吸走了血肉一般,渾濁的眼珠子深陷在眼窩里,瘦小佝僂的身子微微發(fā)抖,仿佛輕輕用力就能折斷了一樣,而那彎曲的駝背更是讓此人的身份暴露無遺。
認出來人是誰,余四娘嫌惡的收回目光,薄唇親啟,“滾出去!”
一粒米沒找到,卻被人抓個正著,余駝子趕緊諂媚的干笑兩聲,“四娘回來啦,嘿嘿,我這就走,這就走?!?/p>
話說完,余駝子趕緊顫顫巍巍的往門口走去,因為長期的饑餓,他整個人都呈現(xiàn)在了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tài)之下,經(jīng)過余四娘旁邊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鼻子用力的吸氣,目光霎那間放出光亮,抬頭興奮問道,“四娘,我怎么聞到肉香?。俊?/p>
余四娘扯了扯嘴角,緩緩道,“人快死的時候都會看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p>
余駝子“啊”了一聲,表情驚恐,不過很快又恢復(fù)過來,喃喃道,“原來輪到我了啊……”
或許是余駝子的表情太過絕望,或許是他那句話讓余四娘想到了什么,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手上的籃子竟被對方給搶了過去。
余駝子早就虛弱的走路都挪不動腳,更別說跑路了,剛竄到院子里,突然一根竹篙橫掃過他的腿彎,一陣鈍痛襲來。
“哎喲~”余駝子摔了個狗吃屎,手里的籃子也滾落在地,一坨紅色鮮艷的肉塊滾了出來。
“余小四你這個笨女人,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都對付不了,你說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從你肚子里爬出來!”
一個小孩突然從墻角跳了出來,手里拿著竹篙趾高氣昂的怒斥道。
余四娘無奈的扶額,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揪住了那小孩的耳朵,冷笑道,“你這臭小子倒是厲害了,家里遭賊了也沒見你發(fā)現(xiàn)??!還敢數(shù)落老娘,欠揍!”
“哎呀呀,痛痛痛——”小孩忙扔掉竹篙,抱住余四娘的胳膊一會兒喊痛,一會兒又開始叫囂,“余小四我告訴你,你這是叫虐待小孩,我要去衙門告你,讓你一輩子蹲大牢!”
余四娘氣極反笑,松開小孩的耳朵,轉(zhuǎn)而一巴掌拍在對方撅起的屁股上,又引來一聲哀嚎,四娘嗤笑一聲,“還衙門,你余修能走出余家村就算謝天謝地了?!?/p>
余修一個側(cè)身,躲過了余四娘的桎梏,忙不迭捧著自己的屁股揉搓起來,還不忘回頭嗆聲道,“哼,我余小爺總有一天會走出余家村,成為武功蓋世的大俠的,你等著瞧!”
“好了,別做夢了,把垃圾清理出去就可以吃飯了?!庇嗨哪锖敛辉谝獾臄[手,彎腰撿起地上的籃子往屋內(nèi)走去。
“肉,那是我的,給我,給我……”
余駝子伸著手艱難的朝余四娘抓去,本就渾濁的眼珠子如今更是變成了灰白色。
余修顯然今天心情不太爽,當即毫不客氣的一腳踹了過去,余駝子頓時沒了聲音。
“煩死了,每次都讓我來清理,明明人家只有四歲,還是個孩子呢!”余修不滿的鼓起腮幫子,濕漉漉的眼睛里充滿了委屈。
“錯,是四歲半,再過三個月就五歲了,你爹五歲的時候都能管理一個山莊了!”余四娘耳朵何其敏銳,當即在屋里反駁道。
余修癟癟嘴,心里只道,還一個山莊呢,娘就是喜歡騙人,要是他爹有一個山莊,他娘倆又怎么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要死不活呢。
“唉,女人啊,就是喜歡自欺欺人?!庇嘈逕o奈的嘆息一聲,搖搖頭彎腰解下余駝子的褲帶,然后用褲帶繳住余駝子的一只腳往院外拖去。
余四娘切菜的動作一頓,轉(zhuǎn)過頭從窗戶里可以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費力的拖著一個大男人的尸體往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搖頭晃腦的不知在嘀咕什么。
灰撲撲的衣服上滿是破洞,一張小臉又瘦又黃,亂糟糟的頭發(fā)干枯成了一個油餅,再加上他身后一望無際的荒涼景象,讓余四娘感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卻又記得不在哪里見過。
回過神來,余四娘想了想,再過三個月這小子也就五歲了,時間如白駒過隙,原來她倆已經(jīng)在這無人知曉的角落里整整生活了五年……
“呀,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子,老遠就見你在這搗鼓,你挖啥呢?”
聽到這聲音,余修不得不停下動作,抬頭看著來人認真回道,“順生叔,我在挖墳?zāi)?!?/p>
聞言,余順生身體一僵,心里說不出的怪異,干笑兩聲,“說、說啥呢,小孩子家家的別亂說話,晦氣的很?!?/p>
余修嘆息一聲,嚴肅的板著小臉,指著不遠處的枯草堆說道,“喏,我在給駝子叔挖墳?zāi)?,他才剛死,身體還熱活著呢。”
余順生順著余修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脊背一涼,只見那草堆里果真躺著一具尸體,從那尸體后背的隆起可以看出那人正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二混子余駝子。
“他、他怎么就死了?”余順生咽了口口水問道。
余修無奈的攤開手掌,搖頭嘆息道,“餓死的唄,天可憐見的?!闭f著又繼續(xù)先前的挖坑動作。
余小四那女人說過,天氣太熱了,尸體要盡快埋起來,不然就要爛了臭了還會引起瘟疫的。想起上次在村口見到的那具爬滿白蛆的腐尸,余修打了個冷戰(zhàn),太惡心了,手下的動作越加麻利起來。
余順生瞧著余修那副全然無懼的樣子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打怵,這個孩子跟那個女人實在是太特別了,自從四年前她們娘倆來到村子以后,既不跟人打交道也不怎么出門,既沒看出他們有多富裕也沒看出他們有多窮,他們無聲無息的來到余家村,然后無聲無息的在這里扎根落戶,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會不會離開,除了知道他們一個叫余四娘,一個叫余修,村里人居然對這兩人全然不知。
荊州三年大旱,農(nóng)田顆粒無收,商賈更是傾家蕩產(chǎn),如果說以前他們孤兒寡母是靠著手藝吃飯,如今走的走,死的死,他們一家人居然還在余家村不挪地,并且看樣子還活的好好的,居然沒被餓死?!
余順生頓時腦子轉(zhuǎn)了無數(shù)個彎,如今村里人口不超過一百人,并且多是老弱病殘,啃樹皮,吃泥土,茍延殘喘罷了。他要不是因為家中還有些余糧,恐怕也早就餓死了。
余順生看著自顧自挖墳的余修,心里一股惡念頓生.
貪念是魔鬼,一旦出現(xiàn)便會迅速的滋生成長起來,甚至不需要任何灌溉……
書友評價
《顏樓十二宮》讓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也慢慢解開了我的心結(jié):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放大你的好。我們分手的時候,我又放大了自己的悲傷,沉浸在瑣碎的記憶里,心底的痛,無以言表。原來走一起是緣分,一起走才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