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時節(jié)?；侍雍桶自鹿赓€氣，同我成親。在我以為他愛上我的時候，白月光登堂入室，

他們糾纏不清。滿宮里都在看我的笑話。直到我意外流產(chǎn)，昏迷不醒。他大發(fā)雷霆，

又聲淚俱下求我醒來。我說：「殿下，別生氣，您還是笑起來好看?！顾w撲到床邊，

握著我的手，滿眼心疼。我看著他精致的眉眼——你這樣狼狽，一點兒也不像他。

他把頭埋進我的手，又哭又笑：「阿鳶，你醒了，真好，真好......「你想要什么，

我都答應你。」我垂下眼簾，泫然欲泣。我想——要你償命。1、整個皇宮都知道，

趙玨娶我，是為了和蘇芷蘭賭氣。趙玨的生母蕭皇后，在接連沒了兩個孩子之后，

才有了趙玨。小自小就被蕭皇后當成眼珠子般護著，一出生就被秘密送去鄉(xiāng)下，對外宣稱，

皇長子體弱，需在靜養(yǎng)。趙玨所在村莊周圍被暗衛(wèi)嚴密保護，往來的除了尋常村民，

便是宮里秘密安排給皇長子教授文治武功的親信大臣。蘇芷蘭就是趙玨其中一位老師的女兒，

他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而我，不過是村子里的尋常村民，一個村姑罷了。

2、趙玨長大的那些年，蕭皇后穩(wěn)坐中宮之位，蕭家如日中天。加冠那年，

他再也不用這么躲躲藏藏，瞻前顧后，掩飾自己的身份，能夠正大光明地做他的皇太子了。

也即將迎娶他心愛的青梅了?？墒遣恢獮楹危麄冊诨榍棒[了別扭，

據(jù)說蘇芷蘭一氣之下留書出走，闖蕩江湖去了。趙玨拿著書信，

在他們從前一起讀書的小茅屋門口冷笑一聲。倒也沒慣著她，隨手拉了路過的我。隨從驚訝，

「就憑她？一個村姑？」「對，就憑她！以后，她就是你們的女主人了。」

他就是要告訴全天下人，主要是全天下人之一的蘇芷蘭，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如今寧愿娶一個村婦出身的太子妃，也不娶她。隨從很有眼色：「見過太子妃！」

3、說實話，趙玨生得好看，又很有風度，還幫我趕跑過來欺負我的惡霸，

我還是對他很有好感的。又得知當太子妃能過上好日子，我毫不猶豫地嫁了，

穿著按照蘇芷蘭身段裁剪的喜服，在眾人看好戲的眼神中，嫁給了不愛我的儲君。

婚后不知什么時候，趙玨好像開始喜歡我了。他會騎馬跑過半個長安城，

為我?guī)易類鄢缘难┗ㄋ?，會一聲不響地幫我修好摔斷的手鐲。柔情蜜意的時候，

他在黑夜里緊緊摟著我：「阿鳶，給我生個孩子吧，一個像你一樣可愛的女兒。」

4、成平十六年，西虞來犯，勢如破竹，所過之地，無人生還。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

趙玨親征，抗西虞于樊城。兵臨城下城下之時，他為我安排好所有退路。自己背水一戰(zhàn)。

這場鏖戰(zhàn)持續(xù)了三月之久。一切塵埃落定，海晏河清。那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趙玨，蘇芷蘭就回來了。5、聽說蘇芷蘭的父親貪污受賄，被下了獄，

她作為罪臣之女，被沒入教坊司。我和趙玨走進酒肆的時候，

正看見一個油膩的老男人在給蘇芷蘭灌酒?？瓷先ナ莻€有錢人，

上好的綢緞把他肥碩的身軀包裹著，像個巨型的蟲，蘇芷蘭就這樣被這蟲抱著，

嗆得眼淚汪汪，一邊咳嗽一邊說：「蘭桂坊的姑娘們賣藝不賣身?！乖捯魟偮?，就看見趙玨，

眼神突然變得脆弱又慌亂，連忙掙扎起身。肥蟲冷笑：「怎么，不去找你的太子殿下，

求求他開恩，放了你出去？」肥蟲的跟班起哄：「也不需要你怎么求，

大概躺在床上張開腿就行了吧。」我緊了緊我袖子里的手。趙玨似有所感，拉著我的手，

緊張地看了一眼我的表情：「阿鳶，別氣?！顾囊暰€冷冷地射向肥蟲一伙人。

原來是長興侯府的公子們。長興侯府雖有沒落的跡象，可到底如今還算是勛貴，

還是面見過皇太子的?！改銈儑樀焦碌奶渝恕！冠w玨面無表情開口。

他們的氣焰瞬間下去了，想要起身行禮，又被趙玨刀子一樣的視線嚇住，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跪也不是。一直低著頭的蘇芷蘭突然抬頭，死死盯著我。

趙玨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很短的一下，但是我感覺到了。他還是心疼了。

我說他今天怎么突然提出帶我來蘭桂坊看新上的折子戲。如果不是蘇芷蘭，

大約他還在東宮吧。6、趙玨再在看她，牽著我的手走進雅間。不一會兒，戲班子開始表演，

這出戲很火，座無虛席，觀眾連連叫好，一時間，周遭有些喧囂。我給他倒了一杯水，

一時手滑，灑了。趙玨毫無知覺。他雖是一直看著戲臺子的方向，

余光卻一直追隨著剛才蘇芷蘭的方向。來看戲的人很多，那幫紈绔也沒再繼續(xù)糾纏。一場戲，

我和趙玨都看得心不在焉。啟程回宮的時候，趙玨喚來他的貼身護衛(wèi)，低聲吩咐了幾句，

護衛(wèi)領命而去。趙玨在馬車里閉目養(yǎng)神，渾身散發(fā)著冷氣?；鼗蕦m的路不遠，

不過小半個時辰，我卻覺得無比漫長。到了東宮，他徑直走去書房，晚膳前也托人帶話，

今晚不同我一道用膳，也不來我殿里歇息。我和趙玨這場婚姻的開始，雖說有些荒唐，

但他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讓著我，護著我的，即使是一開始我們并不相熟，

他也會歇在我的屋子，我們分塌而眠，給足我體面。我想起當時那個青澀溫潤的少年，

恍若隔世。自從今日他見到蘇芷蘭之后，好像一句話都沒同我說過了。7、第二天一早，

我就聽說趙玨領了個女子回來，還被安排住進了蘭園。蘭園，是太子侍妾們的居所。

空置許久，如今，終于迎來了新主人。另一件事，聽說永平侯被彈劾，如今已經(jīng)是永平伯了。

趙玨依舊沒有露面，但是差人給送來了很多金銀首飾，每一件都是上好的。

我摸著玉器上凹凸不平的精致紋路，露出一個和它們觸感一樣冰冷的笑。

在去向趙玨謝恩的路上，我渾身不自在，仿佛這個東宮的人都在看我?！嘎犝f那位回來了?！?/p>

「那咱們太子妃的恩寵豈不是要到頭了？罪臣之女都被太子殿下接了回來，可見是真愛了?！?/p>

「你是沒見過當初太子殿下寵愛那位的架勢?！埂改强磥頄|宮的天是要變了?！?/p>

「也不知她們誰能先一步生下皇嗣？」

......侍女柳柳示意我是否需要懲治那些嚼舌根的下人?！杆懔??！刮覕[了擺手。

意料之中，很多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我學著趙玨那冷颼颼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

他們立刻噤若寒蟬。8、趙玨倒是坦蕩，直言道：「芷蘭如今日子不好過，

我也是念著往日的情分，拉他一把，她父親的過錯，原也同她沒有干系?！拱凑章煞ǎ?/p>

蘇芷蘭父親的過錯就是應該由他們整個家族來承擔。我有些不敢相信，

趙玨處理政務向來鐵面無私?！竾袊?，律法如此......」「好了，」

他不耐煩打斷我，「不過是個侍妾罷了，孤不過是納了一個女子而已，

那群老古板還能死諫不成？」他眼神危險地看向我，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現(xiàn)下她是東宮侍妾，太子妃妥善安置便是?！故前?，

反正本來我就不指望他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真是差點就被他一時的情深給拉下泥沼。

「臣妾遵命?！刮倚辛藗€標準的禮，有些生疏。趙玨從卷宗里抬起頭，

面無表情看了我一眼：「退下吧?！刮乙呀?jīng)很久沒有在他面前行過禮了，每次我要行禮，

他都是溫和地扶著我說夫妻之間不必多禮。9、蘇芷蘭的事情很快就被蕭皇后知道了。

蕭皇后是趙玨的生母，向來把這個兒子當眼珠子一般護著，乍一聽聞他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

頓時大發(fā)雷霆。大發(fā)雷霆的后果就是把我和趙玨叫過去好一頓訓斥。當然主要是訓斥我。

「作為正妻，抓不住丈夫的心便罷了，也不能規(guī)勸丈夫。「不愧是鄉(xiāng)下來的，

上不得什么臺面?！斧k兒糊涂，你也不中用，那個蘇芷蘭也是個沒安好心的狐貍精。

「我好好的玨兒，如今被說成什么樣了！」......蕭皇后向來不滿我，

我也習慣她這個態(tài)度，安靜地跪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腹媚竸e氣，

表哥心里還是孝敬您的，聽說一大早又差人送了好多西域進貢的新鮮玩意兒呢?！故鞘捯魞?，

蕭皇后的娘家侄女，原是想給趙玨當太子妃的，誰知半路殺出我這個程咬金?！高€是你懂事。

」蕭皇后欣慰地看她一眼，區(qū)別對待不要太明顯。發(fā)作了一會兒，大概是累了，

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太子妃進門這么些日子都沒懷上皇嗣，玨兒也沒寵幸別人，

如今既納了那蘇芷蘭，找個日子也把音兒接進東宮，封個良娣吧?！故捇屎罄讌栵L行，

很快就盤算好了交換條件。趙玨下意識看了我一眼。我感受到了他的余光，可是我不想看他。

半晌，趙玨道：「全憑母后做主?！?0、不知是出于愧疚還是什么，

晚上趙玨留宿在我這兒。此刻他正深情款款解釋：「良娣的事情，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不過是為了安母后的心罷了?！肝覍κ捁媚?，不過是有些兄妹情分，日后養(yǎng)在東宮便是，

左右少不了她一口飯吃。」他的側臉在燭火下晦暗不清，依稀可見英俊的輪廓。

我看著他如水一般溫柔的眼神，有些惡心。若是你愛蘇芷蘭，又怎么舍得她吃苦，

若是你愛我，又怎么會讓我受委屈？若你是個君子，又怎么會讓蕭音兒蹉跎一生。

還如此輕描淡寫?？晌抑荒苋犴樀卣f「遵旨」。我也挺厭惡自己的。趙玨正想摸我的臉，

外面?zhèn)鱽硪魂囆[?！柑拥钕?，我家主子舊疾又犯了，求您過去看看吧！」

是蘇芷蘭的丫鬟。趙玨的手一頓。「去看看吧，殿下，舊疾這東西，可疼了?！刮业吐曊f。

內心松了一口氣?！副?，阿鳶?！冠w玨愧疚地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可是，

我也疼啊。這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想想就疼。11、第二天一早，蘇芷蘭來請安。

一襲白衣，婷婷裊裊，弱柳扶風。是男人喜歡的模樣。她一見我就跪下，

誠懇又惶恐：「姐姐，昨日是我不好，我這舊傷復發(fā)，疼起來神志不清的，

這丫鬟也是心疼我，也跟著著急，只好去請了太子殿下，真是對不住姐姐。

「我同殿下說過了，日后，日后，一定以姐姐為先?！鸽m然外頭有很多風言風語，

姐姐不必放在心上，都是些無知下人胡亂揣測，天知道，我有多感謝姐姐，這些年，

替我照顧殿下?！顾凵袂宄河譄o辜。我慢條斯理地喝了茶，又吃了點心，

一時間安靜的空氣里有一絲尷尬。蘇芷蘭臉上有些掛不住。我這才笑道：「我是殿下的妻子，

照顧殿下是天經(jīng)地義的，妹妹是殿下的侍妾，殿下仁厚，關照些也是應當?shù)模槐乜吞住?/p>

「倒是妹妹，近些日子我身子不爽利，也沒怎么關照妹妹，蘭園是有些冷清了，不過不打緊，

不日良娣進了東宮，住在隔壁的芳華殿，妹妹就有伴了。」蘇芷蘭的臉色大變，

不知是被我那句「侍妾」**到還是被即將進門的良娣**到。她現(xiàn)在是才人，

也算是有品級，不過是品級里面最低的，而良娣則僅在太子妃之下。她怨毒地看著我，

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姐姐，您還戴著這鐲子啊，這原是殿下給我的，我嫌樣式不好，

便沒帶走，如今姐姐也該還給我了?！惯@是我娘留給我的鐲子，是她最值錢的物件，

大約是同蘇芷蘭的那個有些相近。蘇芷蘭見我不說話，徑直走上來拽我的手。

鐲子很契合我的手腕，并不是那么好摘下來?？墒侵斑@個鐲子摔過，有一個裂痕，

如今是鑲嵌了金色的花紋?；y繁瑣精美，凹凸有致，蘇芷蘭用力的瞬間，

狠狠劃傷了我的手腕，見了血。我怒極，抬手給了她一耳光。趙玨正好進來。他扶起蘇芷蘭，

眼神如刀：「江韶鳶，你動她試試！」蘇芷蘭有氣無力地依偎在他懷里：「殿下，別怪姐姐，

她不是故意的?！傅钕伦蛞谷チ私憬隳抢?，又被我的丫鬟叫走，姐姐心中有氣，

打我?guī)紫乱彩鞘沟玫??！孤犓@么一說，趙玨更是憐惜?！负昧?，日后不必再來請安了，

只要我在一天，沒有人給你委屈受?！刮译m然惡心蘇芷蘭，也惡心趙玨?？墒窃谶@一瞬間，

我有些羨慕他們?；蛟S，在蘇芷蘭不在身邊的漫長歲月里，趙玨只是短暫地喜歡了我一下。

無所謂了。我摸了摸我的肚子，今天一大早醫(yī)女來看過，我懷孕了。

12、今天是一個大起大落的早晨。醫(yī)女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懷有身孕，

也明明白白告訴我這個孩子保不住。我出身鄉(xiāng)野，沒吃過什么好東西，身體底子本就不太好，

在樊城之戰(zhàn)中又曾身負重傷。其實，我的身體已經(jīng)不適合孕育一個生命了。正好，

我如今再也沒有軟肋了。為了安撫蘇芷蘭，趙玨好多天沒出現(xiàn)在我跟前，我也樂得清靜。

再次見到趙玨，是蕭音兒進門的日子。我已經(jīng)波瀾不驚，全場大約只有我是好過的。

趙玨敷衍地走完了流程，去蕭音兒房間應付完交杯酒就去了蘭園安撫蘇芷蘭了。

也不知道該說他深情還是沒腦子。第二天蕭音兒來給我敬茶，蘇芷蘭久違地也來請安了。

當然她得了趙玨的尚方寶劍本可以不來，就是為了來看蕭音兒的笑話。

蕭音兒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完全沒有新婚之夜獨守空房的憔悴，反而濃妝艷抹，穿著華麗。

烈焰紅唇掛著矚目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行禮敬茶。這樣的她突然激活了我貧乏的詞匯量，

想到了蓬蓽生輝這個詞。13、醫(yī)女給我開了一劑藥性溫和的墮胎藥。那天，

我忽然心慌又害怕。「柳柳，把我的鐲子拿來?！刮曳愿朗膛?。

那個鐲子劃傷我之后我就暫時摘了下來，我一直覺得這個鐲子里面住著一個神明，每次許愿，

都會做夢夢見這個神明。我總感覺冥冥之中被人護佑。我想，

就讓這神明也護佑我那沒有緣分的孩兒吧。柳柳去而復返：「娘娘，沒見到您的鐲子?！?/p>

我嫌她粗心，親自去翻，卻并沒有在妝奩里找到我的鐲子。

霎那間慌亂更甚一步爬進我的心頭。一時間竟有些無措。柳柳扶著我，

連忙安撫道：「娘娘別急，奴婢去將丫鬟們都喚來，咱們異議仔細盤問就是，總能找到的啊。

」盤問之下，才知道是趙玨拿了我的鐲子?！概荆疽娛翘拥钕?，便沒有攔著?！?/p>

小丫鬟看著年紀不大，支支吾吾，低著頭，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她一眼，

一個不怎么熟悉的面孔。我的親信仆從幾乎都死在了樊城之戰(zhàn)中，即便是柳柳，

也是不過是我身邊曾經(jīng)侍弄花草的三等丫鬟。換言之這里沒有我熟悉的下人，

全都是趙玨后來撥給我的。他們都是趙玨的人，我絕望地想著。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騰涌的怒氣：「替我更衣，去拜見太子殿下?！?4、還沒有見到趙玨，

倒是見到了蘇芷蘭?！附憬阈猩掖业?，是去見殿下的嗎？」她主動湊了上來。

此刻我并沒有心思與她掰扯。「是為了這個嗎？」她甜甜一笑，露出手腕上的鐲子，

赫然就是我遺失的那只。我忍住抽她的沖動：「把鐲子還我?！?/p>

蘇芷蘭睜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哎呀姐姐這話從何說起呢？這可是殿下賞賜給妾身的，

如果就成了姐姐的了？」她笑容燦爛地靠近我，貼著我的耳朵：「我喜歡姐姐的這個鐲子，

回去同殿下一說，殿下就將它拿給我了?！覆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天底下有什么不是殿下的呢?！刮夷托母骟溃苯尤ダ氖?。蘇芷蘭連忙掙脫，

一邊揉著手腕一邊說：「罷了，姐姐想要，我給姐姐便是?！?/p>

她在我的注視下慢悠悠摘下鐲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忽然把鐲子扔進一邊的湖水中。

「姐姐這么想要，便去取吧?！刮蚁肴绻凵窨梢詺⑷耍K芷蘭大約已經(jīng)死了。撿是要撿的，

怎么撿卻是又講究的。我扯著蘇芷蘭的衣襟，用寬大的衣襟作掩護，連拖帶拉一起來到湖邊。

「是你撿，還是我撿？」袖子下的金簪抵著她的小腹?！赶肭宄嗽僬f。」「你不敢殺我的，

殿下不會放過你的?！固K芷蘭梗著脖子，低聲道?！负?，」我點點頭，「那就是我撿，

你別后悔。」說完，我轉了個身，背靠著湖邊，拉扯著蘇芷蘭的袖子，卻慢慢松開，

做出跌入湖中的樣子?！膏弁ā挂宦暎@起大灘漣漪?！嘎渌?，落水了。」「快救人啊?！?/p>

「太子妃娘娘落水了?！埂覆缓昧耍K夫人將太子妃推下水啦。」是柳柳的聲音，

這丫頭倒是機靈了一次。岸上一片慌亂，我的內心也一片慌亂。我沒有找到鐲子。

我感覺我的身體越來越沉，小腹越來越痛。15、我從小就怕水，趙玨也知道。

小時候村子里的孩子去河邊玩我都只是遠遠地在岸上看著?？墒窃诜侵畱?zhàn)的時候，

暗衛(wèi)護著我從暗河一路出城。我在水中沉沉浮浮，好多次都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

可最終我活下來了。我不怕水了。沒有人知道。16、再次有意識的時候，

耳邊是趙玨大發(fā)雷霆的怒喝和低聲呢喃的哀求。「太子妃怎么還沒醒過來！

「……她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孤讓你們通通陪葬！」……「阿鳶，你快醒來吧，

都是我不好，我沒護好你……」「殿下，殿下息怒，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灌?，

還有蘇芷蘭裝腔作勢的哭泣?！傅钕隆刮姨撊醯貑局w玨。掃視了一眼室內，

該來的都來了。戲臺子都搭好了。蘇芷蘭跪在地上嗚嗚咽咽，

不知道的還以為躺著的是她的親媽。趙玨猛然抬頭，淚水把他的眼睛映襯得格外明亮。

像是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說：「殿下，別生氣，您還是笑起來好看?！?/p>

我看著他精致的眉眼——你這個樣子，一點兒也不像他。他把頭埋進我的手，

又哭又笑：「阿鳶，你醒了，真好，真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應你。」

我垂下眼簾，泫然欲泣?？粗凰プ〉氖?，有些惡心。我想——要你償命。蘇芷蘭挑釁我，

到底仗的也是趙玨的勢。冤有頭債有主，渣男賤女都去粉身碎骨。17、他握著我的手，

滿眼心疼。我蒼白地笑：「殿下，孩子呢，孩子還好嗎？臣妾今日剛診出喜脈，

原想給殿下一個驚喜?！冠w玨面色痛苦：「阿鳶，我們，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雖然我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個結果，內心還是忍不住狠狠痛了一下?！甘翘K芷蘭，

她推了臣妾……」我吃力道。蘇芷蘭立刻反駁：「姐姐，我體諒你沒了孩子，

但你也不能胡亂攀扯無辜之人啊?！沽⒖炭拊V：「我家娘娘命苦啊，殿下，嗚嗚嗚，

您可要為她做主啊嗚嗚嗚……」「殿下，妾的婢女當時在場，可以證明妾沒有推太子妃啊。」

「哼，你的婢女自然為你說話。都是一丘之貉！」柳柳急得都說成語了。

「那你是還是太子妃的婢女呢，自然也是向著太子妃！」蘇芷蘭的婢女也反應飛快，

毫不相讓?！傅钕?，臣妾當時路過，」一直充當背景板的蕭音兒突然說話，

「的確是蘇姐姐推了太子妃娘娘?！埂甘捯魞?，你血口噴人！分明是太子妃自己跳下去的?！?/p>

蘇芷蘭狠狠瞪著蕭音兒?！改悄愕囊馑颊f說太子妃用東宮嫡長子來陷害你這個侍妾？」

蕭音兒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疑惑?！傅钕拢故捯魞荷锨靶卸Y，不卑不亢，「妾剛入東宮，

同太子妃、蘇才人無冤無仇，亦無私交，方才所言，句句屬實。」趙玨緩緩抬頭，

看了蘇芷蘭一眼，波瀾不驚，毫無溫度：「蘇才人謀害太子妃，掌嘴三十，禁足一年，

罰奉一年?！埂钢劣谀莻€丫鬟，以下犯上，杖斃?！?/p>

蘇芷蘭的臉在丫鬟的慘叫聲中一點點變得慘白。看來趙玨還是愛她愛得深沉。東宮嫡子沒了，

蘇芷蘭居然能毫發(fā)無損，全身而退。18、一場鬧劇落下帷幕。趙玨千叮嚀萬囑咐，

終于也走了。我沉沉睡去。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里，久違地又見到了逢戊。我愛的，

不是趙玨。是一個叫逢戊的少年。一個和趙玨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

19、我夢到了我和趙玨剛成親的時候。他到底還是不喜歡我的。大婚當日，

他猶如提線木偶一般地走完所有流程。掀開蓋頭的時候我都能看到他嘴角僵硬的微笑。

「太子妃，委屈你了，」他露出溫和疏離的笑容，扶著我的手透著沁人心脾的冰涼，

「邊疆戰(zhàn)事吃緊，孤還有公務要處理，你自行安置吧?！拐f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新房。

說不失落是假的，畢竟我對趙玨還是有幾分喜歡的。燭火搖曳，我周身都是華麗的綾羅綢緞。

摸了摸柔軟的被子，我的失落淡了點。新婚翌日，梳洗過后，一出門就看到趙玨立在廊下。

見我出來，又露出那熟悉的官方假笑。在馬車上，他和我說了很多話。例如，

面見帝后、祭拜宗廟的注意事項；面對宮內仆從當如何；宮中賜宴當如何等等。

絮絮說了一路?！柑渝斝哪_下?！顾疑焓?，扶我走下馬車。他的手很暖和，

并不向昨天那樣冰冷。皇后一開始就不滿意我這個村婦出身的兒媳，并沒有什么好顏色。

「母后，能得太子妃，是兒臣之幸?！冠w玨在一旁不動聲色打圓場?；实凼趾吞@，

溫聲勉勵幾句，大約是想起自己和原配妻子相濡以沫的日子?？上В?/p>

我也不知道我能和太子走多遠。20、可是既來之則安之，隔壁村的翠花姐說，

喜歡的話就要去爭取，不然多遺憾啊，后來聽說她嫁給了他們村最英俊的小伙子。我想，

要不，我就試一下，一下下。于是我開始討好趙玨，給他做衣服，送點心，噓寒問暖。

時間久了，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幾分真心。趙玨會懲罰那些背后里蛐蛐我不得寵的下人，

會在陪我吃飯，會給我夾菜，會是時不時給我添置衣服首飾，

會拉著我做菜時被油燙傷的手上藥。我和趙玨的新婚日子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他會在很多場合對我體貼入微，卻從不歇在我的房間里，沒有丈夫的寵愛看，

也沒有人欺負我。這樣的平衡在有一天被突然打破。在聽說不知哪位皇子的側妃有喜之后，

東宮的子嗣突然變得迫在眉睫。那天晚上，我和趙玨圓房了。他大概是喝了酒，

臉色微微泛紅，燭火在空氣中跳動，晦暗又綺糜。他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長發(fā)，慢慢抱緊我，

低聲呢喃：「芷蘭......」宮里的地龍燒得旺旺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意，

突然握住他泛著涼意的指尖：「殿下......」他似有所感，回過神來，

眼睛里盛滿了深情和歉意：「抱歉......」「阿鳶，阿鳶......」

像是后宮嬪妃為了遮蓋自己日漸蒼老的容顏，一層又一層地往臉上敷著粉一樣，

趙玨一連叫了我好多聲，仿佛是要覆蓋著什么。那晚以后，趙玨待我越發(fā)好了，

好東西流水一般送過來，晚上就算有公務要忙也要拿到我的寢殿里批閱。

宮里的人都說太子妃是太子的心肝寶貝。我感激不盡，繼續(xù)對他體貼入微。一天，

我去上香提前回來，路過書房，聽到他和貼身太監(jiān)李公公的談話：「殿下，

娘娘送來的東西還如同往常一般......分給，分給底下人嗎？」屋內一時寂靜。半晌，

只聽見趙玨道：「不必了，拿過來吧。」「好嘞，奴才這就去?！估罟犉饋砗荛_心，

腳步聲也輕快許多。我連忙藏在廊下的拐角，

只見李公公使喚著幾個小太監(jiān)端著我早上剛做好的點心和衣服。原來，

我從前辛苦的做的點心，熬了好幾個通宵做的衣服，都被趙玨隨手給了下人。

我摸了摸手里的平安符，一點點撕碎。21、不久后，太子舊疾復發(fā)，我才知道，

他小時候中過毒。我站在一旁，聽著太醫(yī)描述他險象環(huán)生的病情，奇怪的是，

我對他竟然只有對人的憐憫，沒有了對夫君的心疼。但是依舊衣不解帶照顧他。他昏睡許久，

太醫(yī)說要時常與他說話，這樣喚醒他的可能性會大些?？晌乙膊恢篮退f什么。

我只得命人出宮買了些話本子，什么俊俏書生與風流寡婦，落魄皇子與女山賊之類的。

在念到女山賊拋棄當上皇帝的落魄皇子時，趙玨悠悠轉醒。聽說太子醒來，皇后匆匆趕來，

一疊聲問候之后，臨走時面色不善地看了我一眼：「這么久才醒來，沒用的東西?！?/p>

我已經(jīng)對皇后的攻擊毫無感覺了，看了一眼榻上病弱的趙玨。「辛苦太子妃......」

他扯著蒼白的嘴角，眼中星光點點。我短暫地在他的眼睛里沉淪了一秒。

22、我是個沒用的東西，但是也礙著別人的路，不多久，我上香回來就遭遇刺殺。

刺客窮追不舍，我連人帶車，摔下山崖。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除了我的侍女阿桃，

阿桃沒了氣息，臨死之前還緊緊護著我。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趕緊找，

就是在這里掉下來的?！埂富钜娙?，死要見尸?！埂缸衩　?/p>

.....我緊張地縮到一塊石頭的后面在我還在猶豫到底是縮著等死還是逃跑送死的時候，

伴隨著利刃穿過肌膚的聲音，外面說話的聲音消失了。「太子妃，屬下奉前來營救?！菇K于，

我聽到一個清潤的聲音傳來，宛如天籟！我得救了！暗衛(wèi)護著昏迷的我一路回宮，

馬車逼仄狹小，光影搖曳中，我看到對面的暗衛(wèi)摘下面具，擦拭臉上的血跡。

車簾子微微掀起一個小角，月光傾瀉而入，赫然是一張和趙玨一模一樣的臉。

23、皇權世家，相互傾軋，各方勢力暗流涌動。世家大族為了保全自身，

往往會豢養(yǎng)暗衛(wèi)死士?；驗闅⑹郑瑨叱系K；或為諜者，竊取機要；或為替身，

作為主人的傀儡，隨時赴死。當今陛下前朝黨政不斷，后宮與前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也是斗爭不休，我嫁進來不久，時常聽宮里的老人說起陛下那些夭折了的孩子。

趙玨作為蕭皇后唯一的孩子，陛下唯一的嫡子。眾矢之的。這個少年或許，就是趙玨的替身。

原本將要陷入沉睡的我思緒忽然清醒了幾分。少年的臉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我連忙裝作昏死過去，好在身上的傷口夠疼，不一會兒就陷入沉睡。

我好像明白那天皇后那句「這么久才醒來，沒用的東西」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是怪我照顧不周，而是怪那個少年，為什么這么遲才醒來。他躺了的這些天，

朝堂風云變幻，又不知是哪位皇子或是他們的擁躉氣著皇后了。24、「阿鳶，

致美齋的點心你喜歡什么樣的？我?guī)Щ貋斫o你。」趙玨溫柔淺笑。遭此重創(chuàng)，

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別的什么，自我被救回宮，他待我越發(fā)溫柔體貼。

甚至外出公干也會主動詢問我有沒有想要的小玩意兒?！肝叶夹械摹！?/p>

我露出受寵若驚的嬌羞笑容?！肝业陌ⅧS怎么這么好養(yǎng)活呢？」他笑著摸摸我的發(fā)頂，

勾起他得心應手的官方微笑。早春時節(jié)，皇城下起了小雨，晚膳前，

我收到了我的點心——白玉霜花糕，淡淡的奶香，少糖，少芝麻粒，穿過半城煙雨，

外面包裹的油紙絲毫無損，到我手上的時候，還散發(fā)著陣陣熱氣。我輕輕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淡淡的甜仿佛沖淡了我入宮以來的苦澀。還未用完，

侍女阿杏興沖沖走進來告訴我太子在來我的寢宮的路上。那天晚上，趙玨前所未有的溫柔，

帶著涼意的指尖拂過我露在空氣中肩膀，我差點打了個寒戰(zhàn)。從前翠花姐被蛇咬過，

我問她怕嗎，她說：「鳶鳶，你沒被蛇咬過，你是不知道又多可怕，冰冰涼涼的東西纏著你，

你甩不掉，也不敢亂動，一個不注意，咬你一下，可能還有毒嗚嗚嗚太可怕啦......」

這一刻，我仿佛懂得了翠花姐的恐懼。我漸漸的從期待，到反感到厭惡趙玨留宿。翌日，

大朝會，天還沒亮，我就要起身服侍趙玨更衣洗漱上早朝。早春的天氣泛著銀針一樣的寒意，

細細小小，深入骨髓。黑暗中，我磕到了我的手腕，發(fā)出咚的一聲。「沒事吧，

可有傷到哪里？」趙玨溫和問道，想抓住我的手腕查看?！笡]事，殿下快些上朝吧，

別耽誤了?！刮疫B忙縮回手。今天是大朝會，興許會有很多政務要處理，

趙玨興許會很晚才回來，想到這里，我松了一口氣。趙玨果然忙得好幾天都沒回來，

幾日后的黃昏，阿杏一臉神秘走進來，拿出一個錦盒：「娘娘，您猜猜這是什么？」

我打開一看，是我娘留給我的鐲子。那天早上我為趙玨更衣的時候不小心磕壞了一個角，

拿到司珍局去修理了?！甘堑钕掠H手交給我的，殿下身邊的小太監(jiān)還說是殿下親自修的呢！」

阿杏笑得曖昧極了。趙玨天潢貴胄的，哪里會做這些，又哪里會關心到這個。難道是他嗎？

我想起那天的那個少年?？粗⑿犹煺孢制鸬淖欤乙渤冻鲆荒ㄐθ?。25、那天過后，

趙玨突然變得非常忙碌，又非常神秘，他時常出城，經(jīng)常在書房待到很晚。

不過每次出城辦事回來都會吩咐小太監(jiān)送來一份點心。從宮中傳出的只言片語中大約知道，

邊境戰(zhàn)火蔓延，樊城陷入危機。樊城是邊境重鎮(zhèn)，樊城一破，敵軍將勢如破竹，

如入無人之地。朝中有人提議讓陛下御駕親征。當然，親征是不可能親征的，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好。于是不知道哪個皇子黨派提出讓皇太子親征以鼓舞士氣。

趙玨在朝中素有文武雙全的美名，即使他的母族是皇帝忌憚的蕭氏，皇帝陛下也很欣賞。

趙玨騎虎難下，去則可能有去無回，不去則會被有心人扣上不識大體的帽子。當然，

如果活著打贏了，這就是板上釘釘?shù)膬?，那些個皇子再怎么蹦跶，也就是跳梁小丑，

就算是陛下應了，天下人也不會答應。不知道他和蕭氏一黨怎么密謀的，

反正最終的結論是皇太子親征。順便還帶上家眷，以示共存亡的決心?？磥?，

他是打算賭這一局。家眷，也就是我，也只有我。東宮還有兩個侍妾，是早年皇后賜下，

如今嚇得花容失色。我做主放了她們出宮，她們感恩戴德?！改锬铮蠡趩?？」阿杏問我，

「您若是沒同太子殿下入宮，清凈瀟灑，想走便走了，如今，

她們尚且能在您的大發(fā)慈悲之心離去，您卻走不了?！刮夷艽缺瘎e人，

可是好像沒有人能夠慈悲我。可是我已經(jīng)無路可退。26、樊城之戰(zhàn)持續(xù)了數(shù)月之久，

互有勝負，慘烈十分。樊城沒有昔日繁華，戰(zhàn)場一望無垠，和從前的田野一樣，

我站在城樓上，想要看到曾經(jīng)的哪怕一絲絲的影子，卻這又一片茫茫。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硝煙味。這里的營地沒有一刻安寧，哪怕是夜幕降臨，或是操練，

或是換防，或是收尸......我不記得鏖戰(zhàn)了多久，只記得在某一個夜晚，

我約是在睡夢中被人擄走，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暗河邊?！柑渝?，」

身旁的人一邊解開一條小船的繩子一邊說，「順著暗河可以出城......」我頭昏腦脹，

眼冒金星，恍惚看到來人的腰間佩戴著象征著皇太子身份的玉佩和寶劍。「那么，殿下呢？」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自然是要與樊城共存亡?！顾闹芤黄岷?，除了他手上的火把。

借著火焰，我清楚看到了他的側臉，我從未如此確信，也從未如此篤定地將他和趙玨區(qū)分開。

他欲轉身離去?！傅鹊?，」我叫住他，努力睜開眼睛，「你等等，你，你叫什么名字?！?/p>

周圍一片寂靜，半晌，我聽見玉佩碰撞鎧甲的聲音?！肝医薪伉S，他們都叫我鳶鳶，你呢？

」我舉著火把，定定地看著他的臉，少年的眼睛很亮，他真的和趙玨很像，幾乎是一模一樣，

可是我就是知道，他不是他。空氣進一步凝滯，連玉佩碰撞的聲音也沒有了，

只剩下我們的呼吸聲，和滴滴答答的聲音——是他的手在流血。我執(zhí)起他的手，

感覺到他渾身突然僵了一下。我掏出懷里的手絹，輕輕覆了上去，他的手很暖和，

不知道是血的溫度還是他的溫度。骨節(jié)分明的手顫了一下，我的眉毛也顫抖了一下?！柑蹎幔?/p>

」不得不承認，我有些緊張，我感受到眼眶泛起的淚意?！覆唬惶?.....」

少年的聲音低沉沙啞。手絹根本包不完整，我只能粗粗裹了一圈，隨意打了個蝴蝶結，

余光瞥見他的耳朵紅紅的。也許現(xiàn)在拿火把照他的臉，也能看到他的臉紅紅的。

他的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弧度，很淺很快，轉瞬即逝，火把將他的側顏映照得很是溫柔，

像是一位纖塵不染的翩翩公子。他好像在笑。這是他第一次笑。27、為什么走的是我，

不是他？我是太子妃，受天下人奉養(yǎng)，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他呢？

雖沒親眼見過世家皇族是如何訓練暗衛(wèi)死士的，

但是從我所聽到的只言片語中可以知道這絕對是一個十分艱辛的過程。

可是誰生來都不是理所應當?shù)?。不過是個贗品，贗品就要有贗品的樣子。我在心中瘋狂吶喊，

你走吧，走吧，別管了?！覆皇枪泊嫱鰡?？那一起吧?！刮铱粗难劬φf，

掏出藏在袖口的平安符，很是自如地塞進了他的衣襟，「大佛寺的，聽說很靈驗?！?/p>

我近乎撫摸地整理了他的衣襟，他呆呆傻傻地，就這么站在我的面前，

眼睛像是泛起一層水光，明亮動人。話說出口，又不是那樣。我分明是是知道，他不會走的。

28、還沒等我繼續(xù)說話，我就一陣眩暈，倒在了一個結實的懷抱?！阜晡?，

我叫逢戊......」耳邊最后是少年清朗又微微沙啞的聲音。我在暗河沉沉浮浮，

最后?？吭谝粋€不知名村莊。暗河的確是通往城外，可是狼煙四起，城內城外，

哪里不是一片蕭條。路過的村民救了我，把我?guī)У搅怂麄兊姆可幔@里有老弱婦孺，乞丐，

流浪漢，逃荒者。與其說是房舍，不如說是一個難民集中營?！复蠡ǎ挂焕险咦叱鰜?，

拉著救我回來的小姑娘嘀嘀咕咕，「你怎么又帶回來個人，這里糧食不夠了，還往里頭帶人？

」「可是她好可憐，她看起來要碎掉了......」「行吧。」老者無奈搖頭，

「救都救了，還能放任她再去死不成?！勾蠡ㄩ_心地扶我坐在一旁的窩棚里面。

看樣子窩棚里面的難民都是在坐等每日官府的施粥，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如此坐吃山空，

還容易給前線添亂，這可不行，這既不能好死，也談不上賴活著。許多老弱婦孺焦躁難安，

大多是家里的男丁都上了戰(zhàn)場，沒有了頂梁柱，一邊著急，一邊擔心。能做什么？

他們或許也不知道。我找到官府，亮明身份，表示可以妥善安置這些百姓?？h令嚇了一跳，

將信將疑，可是火燒眉毛，也只能病急亂投醫(yī)，不信也得信了。修筑城防，打獵種糧，

紡織裁衣，總之，有活兒就給他們做，一應食宿，由官府承擔。

大約是做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會造福前線，他們漸漸不再焦躁，日子清苦，

但是總算是有了寄托，勉強算是賴活著吧。廣積糧，緩稱王，

什么都做不了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吧。我做得很是賣力，兢兢業(yè)業(yè)，

仿佛這樣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墒俏液孟駴]有什么寄托。29、終于有一天，

小城里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大花說我們打了勝仗。雖然是慘勝。

「......他們手舉盾牌，在如血殘陽中列陣，旌旗飄揚，馬蹄發(fā)出沉重的響聲，

勢不可擋，奔涌而來......「......在危難時機，皇太子出現(xiàn)了，他以一敵百，

手持銀槍，身騎白馬，一路廝殺進敵人的營地，

一槍挑下將領的首級......「最后一戰(zhàn)，他在城樓上鼓舞士氣，

將士們無不**昂揚......」大花猶如說書一般，唾沫四濺地說著那場面。

一句話總結大概就是戰(zhàn)爭很激烈，太子很厲害。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一隊銀甲軍士飛馳而來，為首的正是大花口中英勇無比的太子殿下?！赴ⅧS，我來接你回去。

」銀色的頭盔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我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他是趙玨。

30、大花還沒從我是太子妃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大概以為我不過是普通貴婦人。

當然更沒有想到我是她心中大英雄的妻子。妻子。我默默念了念這兩個字。索然無味。

世人稱趙玨能文能武，他的確是會讀書也會騎馬射箭，但是都不精通。說句不好聽的，

就是文不成無不就。不過玩弄權術倒是一把好手。他討厭槍，因為聽宮里頭的老嬤嬤議論過，

小時候習武差點被銀槍扎了**。東宮兵器庫里一應俱全，除了槍。

大花口中英武不凡的皇太子，根本不是趙玨，而是逢戊。真正的皇太子，

大約不知在哪躲起來了吧，待到戰(zhàn)局明朗，再出來。畢竟是蕭氏一族全族的希望。

我諷刺地想到。「還像尋常一般對我就好，我從前也住村里，咱們沒什么不同，

不過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刮铱戳艘谎劬o張瞄著我顏色的大花，安慰道。

樊城之戰(zhàn)慘勝，軍隊暫時停留在樊城休養(yǎng)。我從軍士的口中得知，那天西虞兵臨城下，

是侍女阿杏將我迷暈，意圖送我出城逃過一劫，而她自己則穿上我的衣服，偽裝成太子妃，

萬一有不測。便只當太子妃葬身火海，而無關緊要的侍女阿桃，則能繼續(xù)做個市井小民。

政權更迭，向來都是上位者的游戲，同市井小民又有什么關系?！改敲窗⑻夷?？她，如何了？

」「阿桃姑娘，葬身火海，死無全尸，已經(jīng)下葬了?！刮以缭摬碌?，阿桃沒來迎接我，

我早該猜到。軍士還說，有那么一段時間，敵人是攻破了樊城的，只是后來又被打退了。

「還要多虧了蘆花鎮(zhèn)送來的糧食和冬衣?！管娛啃Φ?。原來，我那天來到的村莊隸屬蘆花鎮(zhèn)。

可是那里已經(jīng)沒有蘆花了。31、「咦，這人竟沒有穿鎧甲?！骨謇硎w的軍士疑惑道，

「難怪被傷得這么慘了?！刮荫v足一看，呼吸幾乎要凝滯。熹微的光影下，

我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和好看的鼻梁。他沒有穿象征著皇太子身份昂貴厚重的鎧甲，

只是穿著普通的單衣，甚至沒有鎧甲，他的臉上有很多傷痕，可以說是面目全非了。

我沒有仔細看他的傷口，但是黑色的單衣已經(jīng)隱隱見紅。那只手還包著我的手絹，

原本是白色絲綢繡蘭花，如今絲綢是紅色惡，蘭花也是紅色的?！高@哥們握的什么這么緊吶，

趕緊松松手，小爺我好給你清理好上路啊?！鼓擒娛恳贿叢潦弥榈氖w，一邊碎碎念。

他的手也有很多傷口，緊握的拳頭露出平安符的一個小角。我不知道如何壓下喉嚨間的哽咽，

四肢像是踩在軟綿綿的棉花上。「既是拿不掉，就讓他帶著走吧?！刮逸p聲說。

32、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回去的時候，丫鬟們有條不紊地把晚膳擺上桌，

比不上宮里的精致，但也說得上是色香味俱全?！改銈內コ园?，本宮沒有胃口。都退下吧」

我對丫鬟輕聲說。丫鬟們訓練有素地撤了飯菜，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如今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沒有阿桃大喇叭一樣的嗓音。周遭一片安靜，無比的平靜，

又好像有莫大的悲哀籠罩著我。我想做點什么，看書，彈琴，沐浴，睡覺。

但是卻一動也不想動。突然喉間一陣哽咽，眼眶也熱熱的，心頭的疼痛無以復加。

我伸手捂住臉，手背一片水漬，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終于是歇斯底里大哭出聲?！赴ⅧS，

你怎么了。」是趙玨，他溫柔地把我抱在懷里。「我想阿桃了......」也想他了。

他的手微頓：「......你別難過，阿桃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這個樣子。」

我不著痕跡掙脫他的懷抱，一臉憔悴：「殿下，妾失禮了。」趙玨看著我，欲言又止，

但最后什么也沒說：「......你好生歇息，有什么想要的盡管吩咐?！?/p>

我昏昏沉沉地把趙玨送了出去，關上門，仿佛又重新浸泡在一片悲哀的海水中，沉沉浮浮。

33、感覺自己重新上岸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很久很久。一睜眼，又看到趙玨。寢殿金碧輝煌，

安靜得可怕。是我落水流產(chǎn)之后還在臥床休養(yǎng)。逢戊，阿桃，阿杏，

真的只能是夢中的故人了……趙玨看起來守了我許久，胡子拉碴，不修邊幅。

「殿下......」我虛弱地喊他?！赴ⅧS，你醒了，太好了，感覺怎么樣了？」

他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赋兼枚嗔?，」我吃力地想做坐起來，「臣妾的鐲子，

那是臣妾母親留下的，求殿下......」趙玨一把扶住我，極盡溫柔體貼：「你放心，

已經(jīng)拿回來了，擱在妝臺呢，待你好了就帶上?！埂肝也?，我就要......」「好好好，

現(xiàn)在給你，那你好好躺著，別亂動。」趙玨言聽計從，馬上把鐲子給我拿來了。不一會兒，

侍從通報說大臣有事要與他相商，他對著我一頓安撫，大步離開。我面無表情看著他的背影，

裝什么賢明，能李代桃僵的儲君，能有什么希望。34、幾天后，蕭音兒來探望我。

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倒也是風華無雙?！改隳翘煺娴目吹搅耍俊刮覇査??！高@是自然，」

蕭音兒露出得體的微笑，「妾怎么會說謊呢？那可是未來的天子，欺君之罪，

妾怎么敢當?shù)闷??！顾粗?，似笑非笑：「倒是姐姐，蘇芷蘭那小細胳膊小細腿的，

能把姐姐推下水，也真是，怕是用了吃奶的勁兒吧?！顾蝗豢拷遥跄剜骸附憬?，

真是被蘇芷蘭推下去的？」「當然，」我神色坦然；「殿下是未來的天子，誰敢欺瞞。」

蕭音兒半晌沒有說話，低頭理了理并不凌亂的衣服：「姐姐，嫁入東宮非我所愿，他日，

若是殿下無情，還望姐姐拉我一把。」蕭家是趙玨的母家，是趙玨的依靠，也是趙玨的心病。

他想要一個強大的靠山，但是這個靠山不怎么聽話，總是想著讓趙家的江山有一半姓蕭。

趙玨和陛下一樣，向來不喜歡脫離掌控的東西。陛下有好幾位皇子，

有幾個還是較為拔尖出色，他們背后沒有過于強勢的母家，可趙玨能穩(wěn)坐太子之位，

大約是和陛下有什么約定吧。這個約定大約同蕭家有關。趙玨從來沒和我說過朝堂的事情，

可是東宮來往的大臣仆從，很少見到有同蕭皇后親近的。蕭皇后大約是著急了，

火急火燎把自己娘家侄女送進來當妾。不然她完全可以先搞死我。

我對蕭音兒回以微笑：「以后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若是天佑不測，

那我也想要妹妹拉我一把?！该妹萌霒|宮也有些時日，這會兒剛沒了一個孩子，

若是妹妹有喜，也是喜事一件?！故捯魞耗樕系男θ菡媲辛藥追郑鹕砀孓o?！附憬懵敾郏?/p>

蘇氏那邊，妾也會多加照看的?！顾刂匾Я艘А刚湛础箖蓚€字。

我笑著目送她：「妹妹也聰慧?！?5、我真心希望蕭音兒有個孩子，

不僅能成為她自己的依靠，還能惡心趙玨。他不是最討厭蕭家越俎代庖嗎？

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晚膳時分，趙玨興沖沖回來，手里提著一袋點心。

「致美齋的糕點，你最喜歡吃的。」我打開一看，是白玉霜花糕。

這些天清淡得仿佛失去了味覺。我迫切地咬了一口，差點沒被甜到，嘴唇上沾滿了芝麻粒。

趙玨體貼地幫我擦去嘴唇上的芝麻，溫和地笑：「慢點吃，

真不知道你們姑娘家怎么這么愛吃甜食?！刮也辉趺磹鄢蕴鹗?。

致美齋的廚子據(jù)說祖上是前朝御膳房大總管，后面出來開鋪子，

能夠按照客人們的口味調整糕點的甜度和配料。當然價格也很驚人的。

我喜歡白玉霜花糕的口感，但不喜甜，一直吃的都是少糖少芝麻粒的。當然，

這些趙玨都不知道。我端起桌上的清茶牛飲，趙玨就這么含笑看著我。半晌，他說：「阿鳶，

好久沒吃你做的點心了?！埂傅钕抡嫦氤粤?？」「嗯?！?/p>

「那臣妾身子好利索了就給殿下做可好？」趙玨笑了，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

36、三個月后的黃昏，蕭音兒來尋我。帶著一個食盒，

打開后赫然竟是我今天才做給趙玨的綠豆糕?！冈趺矗妹靡蚕氤粤?？」「你給殿下下藥了？

」蕭音兒沉著臉，開門見山?！该妹迷趺赐蝗唤o我安這么大的罪名，姐姐我好生害怕??！」

我一邊摸著腿上新得的狐裘，一邊隨手拿起一塊綠豆糕吃。蕭音兒站在一旁，

被我一番操作唬得一愣一愣的?！该妹靡渤浴！刮倚χ埶??！肝抑烂妹玫碾y處，」

我善解人意道，「蕭家想讓你生下皇孫，一個有著蕭氏血脈的孩子，你姑母，也就是蕭皇后，

估計也急了吧，催你催得很緊吧?！故捯魞好嫔D好了些，默認了?！缚墒堑钕轮挥幸粋€，

陛下這些日子也賞賜了好幾個美人，加上其他王公貴族、各地官員進獻的，

東宮的美人可不少?！干嘀嗌?，急不來的?！缚墒鞘捈抑皇窍胍愣亲永锱莱鰜淼暮⒆?，

至于孩子的父親是誰，」我說著說著，不知怎么就帶上了微笑，「至于孩子的父親，

陛下這幾位皇子，也不都像他生的相似啊?！故捯魞涸俅伪晃艺鸷车?，呆呆愣住。

反正蕭家在意的只是帶著蕭氏血脈的皇子，至于皇子的父親，趙玨從出生到現(xiàn)在，

好像還沒有質疑過血脈，質疑了也無從考證。蕭音兒愣了幾秒，眼神恢復清明，思路打開，

慢悠悠坐下喝茶：「姐姐不愧是姐姐，說得有道理啊?！埂该妹貌蛔R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够ハ啻蹬鯉拙?，蕭音兒起身告辭。我還真有點期待，

她會給蕭家的皇子找個什么樣的爹。我突然想起她宮里那些個琳瑯滿目的衣服首飾，

未必是最貴的，但一定是最好看的，想來如果她找的話，生下來的孩子應該不會丑到哪里去。

37、東宮沒有子嗣，朝臣著急了。國本不穩(wěn)?。≮w玨當然也是憂愁的，東宮沒有子嗣，

他這個太子之位就坐不牢靠。他和大臣皇子們勾心斗角回到東宮。我體貼道：「殿下，

臣妾身子虛弱，還請殿下雨露均沾?！冠w玨看著我，似有不忍：「阿鳶，

我還是想要咱們的孩子?！埂赋兼堑钕碌恼蓿钕滤械暮⒆佣家獑境兼宦暷赣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