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還沒來得及細想江若恒的話。

我就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仙門百家聯(lián)名上書，里面繁詞冗句一大堆，卻只有一件要緊事。

他們愿意投降，并將一半門派納入我的麾下。

只為換江若恒。

我細看了這封信，忽然便笑了。

他們倒也真舍得，棄掉一半人的性命，只為換一個江若恒回來。

各大門派有了主心骨，那么剩下的人東山再起也只是時間問題。

只是這信上面的落款寥寥無幾。

被舍棄的那些人，怕是還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

而以江若恒的心性，若是讓他知道這么多人要為他赴死。

對他來說也許還不如被我殺了。

這樣的好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捏著信紙就去了江若恒的寢殿，等著看他的反應。

只是距離門口還有幾步時，我的腳步驟然停頓。

出事了。

房內(nèi)魔氣沖天，木質(zhì)的窗沿支撐不知，在強風中發(fā)顫卻難以支撐。

有人走火入魔了。

眸色一凜，我?guī)撞缴锨?，猛的推開房門。

江若恒坐在榻上，墨發(fā)飛揚，周身的氣流呈現(xiàn)出詭異的紅色，連眉間也顯露出一點暗色。

感受到我進來，他睜開了眼，赤紅的瞳色注視著我，微微一瞇。

下一刻，洶涌的氣息突然在我面前分開一條路。

我聽見江若恒喑啞的嗓音，幽深而危險。

“扶歌，過來。”

這種時候我過去等于找死。

沒有任何猶豫，我轉身就跑。

眼看著就要踏出門檻，腰間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回，我重重摔在床榻上。

江若恒覆身上來，暗色的眸子死死盯著我，掐著我腰身的掌心滾燙熾熱。

我拼命試圖掙扎。

但掙扎無用，反而換來他更狠的禁錮。

我被他的氣息密不透風包裹住，絞盡腦汁想要安撫他的情緒。

要命的是，江若恒額角的汗珠突然滴落，順著頸間滑入我的衣物。

一瞬間，江若恒的呼吸變得沉重，喉結滾動，手上微微用力，我的外衫就被撕裂了。

有力的大掌在我身上游離，修長指尖劃過之處，激起陣陣顫栗。

氣氛此刻越發(fā)曖昧繾綣。

等到只剩下最后一件里衣時，我終于認識到。

我逃不了。

思緒翻涌，我只剩下一個選擇。

看準了機會，在最后一件衣物也成為碎片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我伸手點在他的眉心。

浮光四射，江若恒的眉眼一滯，然后倒在了榻上。

而我的眼前也驟然變黑。

......

我入了江若恒的心魔。

剛剛迫不得已，我用了之前偷學的禁術。

必要時可以讓他人陷入昏迷狀態(tài)，不過施術者也會因此入他人夢境。

平息好心緒，我看向周圍，卻微微一怔。

我居然在曾經(jīng)自己的房間里。

這屋子是我當時特意選的，因為離江若恒近，方便我看他。

但我實在想不通，江若恒的心魔為何在這里。

緩緩走出房門，我走向屋外的竹林，那里是我往常用來練劍和休息的地方。

不出所料，我果然在石桌旁看見了睡著的自己。

想要向前的腳步一頓，我躲入一旁的林子。

有人來了。

是江若恒。

他立在離睡著的我不遠處，日光下，江若恒的唇色有些淡，雙瞳是水一般的涼意。

我皺起眉，實在想不起這是哪一樁事。

正待仔細看看，我的身軀卻驟然一僵。

眼前看見的景象，讓我的血液瞬間涌向眉心，幾乎無法呼吸。

江若恒忽然俯下身，落了一個吻。

天光從林間傾瀉而入，他撐著手在少女身側，長眉淡漠，眼底卻是刻骨的情愫。

我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幾乎難以相信。

以禁術入夢者，所見所聞，皆為真實。

也就是說。

江若恒，他居然愛我。

……

6

我的思緒亂成一團，眼前的場景卻已悄然變化。

這次是在門派的大殿里。

大殿中央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江若恒，另一個我瞇起眼看了很久才勉強想起。

之前被我殺了的掌門。

我聽見他震怒而難以置信的聲音。

“江若恒，你居然對自己的弟子有私情，你可知這是門派大忌，需斷骨抽筋？”

江若恒的背脊挺拔，站在那里不卑不亢，清潤的嗓音淡進空氣里。

“知道，所有刑法，若恒愿一人承擔?！?/p>

我終于耐不住，臉色蒼白，腿腳發(fā)軟間不慎往后退了一步。

偌大而空蕩的殿堂之上回響著我的腳步聲。

掌門毫無所察，依舊嘆氣搖頭。

江若恒卻微微皺眉，轉頭看見我的瞬間，面上染上一絲倉皇，接著便快步走向我。

我下意識便快速后退，拉開與他的距離。

于是我就看見，江若恒停下腳步，眼底浮現(xiàn)出濃稠的暗色與復雜。

一瞬間，地面突然塌陷，周遭一切旋轉扭曲。

夢境坍塌了。

再睜開眼，江若恒就坐在我面前。

他額間的戾氣與紅色已經(jīng)褪去，側臉清雋，有幾分蒼白與脆弱。

見我醒來，他長睫顫動，在燭火中投下幾分陰影，有些無措地看我。

“扶歌，往日種種，皆是我的錯?！?/p>

我怔愣地注視著他，然后沉默地站起身。

視線劃過桌面卻驟然停住。

那里放著一封信紙，上面字跡飛揚。

寫著：可換。

遍體生寒，我的背后一點點滲出冷汗。

那是遙戾的字跡。

他看到了仙門百家的上書，也看到了我和江若恒之間的一切。

這次江若恒的走火入魔，就是他對我的懲罰。

他在威脅我。

讓我用江若恒，換他的宏圖大夢。

我垂眸，沉思了很久。

下一刻，我猛地抬手，把劍橫在了江若恒頸間。

沙啞著嗓音，我冷淡開口。

“江若恒，你真讓我惡心。”

......

直到到達兩軍對峙之地，我和江若恒都不曾交談過一句。

因為我能感覺到背后的視線。

陰冷寒涼，如同跗骨之蛆。

遙戾一定就在某處注視著我的行動。

深吸了一口氣，我揚聲對著面前的仙門領頭人開口。

“江若恒我?guī)砹?，你們的呢？?/p>

那白衣掌門從袖中拿出一本卷軸，展開一點。

“此為命軸，寫下姓名于此，便可以操控他們的行為和生死，所有人的名字如今都在上面了?！?/p>

我微微挑眉，在心底諷刺一笑。

這本卷軸對于遙戾來說，遠遠不夠。

恐怕他會在拿到這卷軸的下一刻，立馬出兵，滅掉剩下所有門派。

心底這樣想，我面上卻仍舊毫無表情。

看著那掌門一步步走向我，我偏過頭，示意江若恒過去，“走吧?！?/p>

江若恒不答話，面若寒冰，靜靜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半晌，他淡淡勾起唇角，冰冷嘲諷的輕笑一層層蕩開，刺得人渾身發(fā)抖。

“如你所愿?！?/p>

心臟仿佛被大力揪扯，我的喉頭發(fā)酸。

江若恒轉過身，夜風拂過他的衣角，一派清冷。

和那白衣掌門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正準備伸手去接卷軸。

變故陡生。

周身仿佛被禁錮住，我站在原地無法動彈，鋪天蓋地的火光朝我蔓延。

我眼睜睜看著火焰爬上我的袖袍，卻毫無辦法。

火光之外，雄渾宏偉的咒術聲響徹云霄。

我的額角痛的簡直要爆開，膝蓋一點點彎了下去，脫力跪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個人突然沖進火光，晴朗如月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

他的手抱我抱的很緊，帶著烏木的清苦。

“扶歌，別怕?！?/p>

我勉強睜開眼，江若恒的眉眼在這一刻格外漆黑，凌厲得如同薄刃出鞘。

他朝我彎起眉眼，柔和一笑。

“這次我陪你?！?/p>

我忍住昏睡的沖動，竭盡全力匯聚全身力氣。

然后猛地將他推遠。

伸手在江若恒額間施下遠離的咒術，我任由火光將我吞噬。

慢慢模糊的視線中。

江若恒蒼白的唇染上鮮血，風揚起他的烏發(fā)，他頹然跪在地上，整個人破碎而凄涼。

有什么瑩白的東西從他的臉頰滾落，閃著微光。

我瞇起眼睛，終于看清楚。

是他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