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死在了山村,而我繼承了她的愿望》 章節(jié)介紹
可怖404的這部小說《媽媽死在了山村,而我繼承了她的愿望》,前慢后熱,之后漸入佳境。狄玲方遠人物個性鮮明,情節(jié)設(shè)計巧妙,邏輯合理,三觀純正,適合靜靜品讀!該小說(第1章)內(nèi)容介紹:“玲玲,你媽媽快不行了,快點來見她最后一面吧?!笔謾C對面的小.........
《媽媽死在了山村,而我繼承了她的愿望》 第1章 在線試讀
“玲玲,你媽媽快不行了,快點來見她最后一面吧?!?/p>
手機對面的小姨泣不成聲。
狄玲緊握手機站在街頭,現(xiàn)在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卻如同身處寒冬,身處最冰冷的冰窟般,渾身發(fā)抖。
她還沒接媽媽回到大城市生活啊,媽媽怎么就走了?這個執(zhí)拗的女人,為什么要等到自己快要死了才托人聯(lián)系……
數(shù)日后,滿臉憔悴的狄玲趕到六年前她曾來過一次的偏遠小鎮(zhèn)。
迎接她的是一位年輕的男人,是與她媽媽一起支援山區(qū)的志愿者,模樣很是清秀,身材高瘦。
“是狄玲嗎?我是過來接你的方遠?!?/p>
“謝謝,麻煩你了。”狄玲打量著這個男人,嗓子有些沙啞地道謝,消瘦的肩膀因為長遠的路途累得有些支撐不住,但她的雙眼卻很明亮,有著與她媽媽一樣的執(zhí)拗。
“客氣了,”方遠也在看著狄玲,而后接過行李綁到一輛有些破舊的摩托車后座,接著說道,“山里的路只能勉強跑這種摩托,將就一下吧?!?/p>
狄玲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擠在行李與方遠的中間,比起六年前只能靠雙腳進山,現(xiàn)在能有一輛摩托車已經(jīng)是非常不錯的了。
山里的天黑得很快,坐在摩托車后面的狄玲吹著山澗里清涼的風(fēng),心卻越來越慌。
耳邊是方遠低沉的聲音,他一路都在說話,是在為他的恩師,也就是狄玲的母親說話。
“狄老師已經(jīng)病了兩年多了,為了附近這幾個村的留守兒童還有孤兒,一直不肯去城里治病,還把所有積蓄、工資都資助到孩子身上……”
“為他們的發(fā)育,教他們讀書識字,她想帶他們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那幾乎成了她的執(zhí)念,孩子們很喜歡狄老師,一天到晚都粘著她喊媽媽……”
狄玲聽著聽著,心中騰起一股莫名的火焰,厲聲打斷了他的講述:“我的頭很痛,能讓我安靜一會嗎!”
方遠抿了抿嘴角,專心看著眼前的路,師兄師姐們沒有說錯,這位恩師的女兒脾氣確實不好。
山路蜿蜒曲折,延伸到大山深處。遠離都市喧囂的山里,連天上的繁星都洗滌得干凈、澄澈。
三個多小時后,方遠和狄玲抵達了那個偏遠的小山村。
路口一直有人等著,遠遠看見摩托車過來,他操著一口鄉(xiāng)音,急急喊道:“小方老師,小方老師誒!人接到了嗎?”
“狄玲我接到了,陳叔,你怎么在這里等我?。俊狈竭h聽到了熟人的聲音,剛想停車,卻被來人趕忙阻止,“好好好,我不停,我不停,我立馬趕過去!”
兩人急切的聲音像臺風(fēng)中的巨雷,震得狄玲眼前發(fā)黑。
不祥的預(yù)感如同潮水一般匯入她的腦海,濃重的不安籠罩著她嬌小的身體,連呼吸都變得格外艱難。
狄玲終于還是沒能見上她媽媽最后一面。
她的媽媽骨瘦如柴,靜靜躺在木板拼接而成的簡陋小床上,停止活動的胸膛告訴她,她的母親,在今晚永遠地離開了她。
“玲玲……玲玲啊……”悲痛的小姨看著剛趕到的狄玲,眼淚凄凄,哀聲嚎哭著。
狄玲一動不動地站著,雙眼直直看著瘦到脫相的媽媽,她就這樣看著,仿佛四周的哭泣聲都不存在了一樣,直到發(fā)白的嘴唇囁嚅一下,接著,狄玲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地上栽去。
“狄玲!”方遠眼疾手快,一把攬住狄玲,這才發(fā)現(xiàn),狄玲已經(jīng)發(fā)燒,這會燙得嚇人。
簡陋的屋子里,因為狄玲的暈倒,又是一陣忙亂。
待得狄玲再次醒來,外面已經(jīng)天光大亮了。
再外邊一點的院子里,村長陳叔帶著村里的長輩們商量著安葬狄老師。
狄玲聽了一個大概,直到聽見一句“就安葬在狄老師生前最喜歡的山上吧”,狄玲一下從床上起來,也不顧腦袋的眩暈,沖到外面。
“我不同意!”她咬著牙,眼睛里似乎冒著火,“我要把我媽帶回家,你們沒有資格替我繼續(xù)把我媽留在這里!”
小姨擦著眼淚,她的眼睛已經(jīng)哭腫了:“玲玲,你還燒著呢,咱們別著急,有話好好說……”
“我要帶我媽回!家!”狄玲一字一頓地說著,蒼白的臉上是眾人不可辨駁的執(zhí)拗。
所有人都在恍惚中感到一絲熟悉,太像了,和狄老師太像了,簡直讓他們看到了狄老師生前的模樣。
方遠看著與恩師神似的狄玲,對陳叔說道:“陳叔,我們出去商量吧,讓狄玲回屋休息。”
“沒什么好商量的!”狄玲大手一揮,聲音里帶著氣憤和恨,搖搖晃晃沖到放著她媽媽的房間里。
這一次,她一定要把媽媽帶回家,誰來都休想阻止,誰都不行!
聚集在小院里的人們都噤聲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陷入沉默。
陳叔吸了口手上的旱煙,抬頭看向?qū)γ娴姆竭h,說道:“小方老師,你能去做玲玲的思想工作嗎?玲玲她……”陳叔頓了頓,又叭了一口煙,嘆了口氣,“六年多前,狄老師留在我們村后,玲玲就記恨我們把她媽媽留下。唉……你們都是年輕人,應(yīng)該比我們這些老人更適合溝通?!?/p>
方遠很想拒絕,他覺得自己也很難做這種思想工作,但思考了一下,方遠還是點了點頭,答應(yīng)道:“行吧,我去試試?!?/p>
恩師生前經(jīng)常對他說,她最虧欠的就是女兒狄玲。她丈夫去世得早,等狄玲考上大學(xué)之后,她就再沒有管過一天了,后來有心想要彌補,可狄玲卻倔強到連電話都拒接。
小姨哭紅著眼,對方遠拜托道:“小方,麻煩你了,玲玲她是個好姑娘,你好好跟她說,她會聽進去的?!?/p>
肩扛思想工作責任的方遠慢慢進了房間,只看到狄玲跪在床邊,手中緊握著恩師僵硬冰冷的手,低聲呢喃道:“媽,我?guī)慊丶?,我會帶你回家的,你離開家太久太久了……你該回家休息了……”
“你都已經(jīng)走了,他們就別想再留住你,你看看你,累到瘦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回家就好了,咱們回家就好了,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方遠輕柔的腳步一頓,眼睛驟然有些酸澀,過了好一會,等狄玲的呢喃停住,他才喊道:“狄玲,咱們出去聊聊?”
狄玲沒有回應(yīng),只是哆嗦著拿出手機,搜索著殯儀館的位置。
天氣炎熱,尸體放不了多長時間,她需要早早準備,等火化后,她就抱著媽媽回家,那是她做夢都想的事情。
興許是發(fā)燒,狄玲沒拿住手機,“哐當”一下掉在地上,方遠反應(yīng)很快,先她一步撿起手機,低沉道:“狄玲,狄老師離開我們都很傷心,我們能坐下聊聊恩師身后事嗎?”
狄玲一把將手機奪了回去,紅腫的眼睛直盯著方遠:“我是她女兒,我媽媽的身后事我會安排好!”
“那我們出去說,出去說好嗎?你也不想打擾到老師吧?”方遠感受到她的脆弱,聲音輕柔,想先把她勸出去再說。
狄玲沉默著,跟著方遠出去了,村民們看著她出來,齊刷刷起身,個個都有些拘謹?shù)乜粗?/p>
小姨猶豫了一下,還是喊了出來:“玲玲……”
狄玲如同被刺激的野貓一般,眼神狠決地掃過眾人,憤恨地詰問:“你們,憑什么還要留下我媽媽!六年了還不夠嗎!”
“六年,我媽為了那群留守兒童,那些孤兒留在這兒,六年過去了,我媽都死了,你們?yōu)槭裁催€不肯放過她!他們沒了爹媽,就認我媽當親媽,我呢?這么多年我認誰當媽?”
“我又做錯了什么?我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也想回家有媽媽的關(guān)心,也想吃我媽做的飯菜!”
“我媽走了,都是你們害的!是你們害我媽早早離開,是你們害我沒有媽媽,是你們害我成了孤兒!”
最后,憤怒的狄玲幾乎是用咆哮的方式宣泄著心中的怨恨,她壓抑得太久了,心中的怨,心中的不解,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發(fā)泄的窗口。
所有人都被狄玲給震住了,小院里鴉雀無聲。
小姨本就悲痛萬分,這會兒聽完狄玲的怨言,整個人被打擊得失魂落魄。
她和姐姐是知道狄玲心中的怨氣的,可從沒想過這怨氣會如此深刻。
“玲玲,村里的大家對你媽媽真的很好……”小姨決定站出來,為村民,為那些孩子說話。
這片山區(qū),這么多孩子,是姐姐狄秋遠付出所有心血,乃至于生命換來的,直到病逝的一刻也深深愛著,如果玲玲對這片土地抱有怨恨,甚至以后也背負著這份怨恨生活著,那姐姐在九泉之下該多傷心吶。
姐姐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狄玲了,姐姐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山區(qū)的孩子們,卻忽略了自己的親生骨肉。
狄玲很倔強,根本不想聽小姨的勸說,非常尖銳地頂撞回去:“可是我媽因為他們都死了!她連生病都不愿去治,把錢全資助給那些孩子了!”
“我會帶著她的骨灰回家,你們誰敢攔著,我丑話說前頭,別逼我!”
這下大家都不敢說話了,紛紛扭頭看向陳叔。
陳叔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聲音很是沙?。骸傲崃幔阆麣?,是咱們這地方虧欠了狄老師,虧欠了你?!?/p>
“可叔還得厚著這老臉跟你商量一件事,有幾個娃娃想進來給狄老師磕個頭,你看,行不?”
在那些娃娃眼里,狄老師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都想過來送狄老師最后一程,但礙于狄玲那兇惡的表現(xiàn),都眼巴巴地站在外面,得等狄玲點頭后他們才敢進來。
狄玲低下頭,緊咬著嘴唇什么都沒說,但也沒有拒絕。
方遠深深地看著狄玲,松了一口氣,走到院門口,朝著站在外面的幾個孩子招手:“阿翔,你帶他們進來吧。”
阿翔是個孤兒,今年才十四歲,六年多前他還見過狄玲,不過當時狄玲在和她母親吵架。阿翔進來后,哭著喊了聲“玲玲姐”后,徑直跑向狄老師的房間里,后面的幾個孩子也都跟著他跑了進去,跪在狄老師的床邊,一時間,房間里全是孩子們的哭聲。
來的孩子幾乎都是留守兒童,也有孤兒,最小的一個也才五歲,叫長遠,他父親去世時,他還在媽媽肚子里三個月,還是他爺爺跪下求著他媽才生下的他,而一個月后,長遠的媽媽就悄悄離開了山村,音信全無,此后全靠著獨臂的爺爺養(yǎng)活,取名長遠,也是想讓他能活得長,走得遠。
長遠趴在床邊哭得撕心裂肺:“狄媽媽,你醒醒好不好,狄媽媽,我不想去坐高鐵了,你醒過來看看我們好不好?”
長遠還不知道什么是死,他只是聽大一點的孩子說,狄媽媽睡著了醒不過來了。
方遠對著僵立著,忘記擦拭眼淚的狄玲說道:“狄老師很喜歡長遠,小時候他沒奶喝,狄老師就自己走出山里,自己出錢買奶粉給長遠,小長遠幾乎就是狄老師一手給帶大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孩子們的事情,但狄玲,我還是得告訴你,想讓你知道你媽媽有多么偉大。她是真的真的很愛這些孩子,也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淳樸的地方……”
“狄老師生前在的國企知道他在這邊做志愿者后,每年會派人過來慰問,給孩子們送些生活品,等他們走時,狄老師還又拜托他們照顧你……”
“狄老師重病不愿意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更怕你知道她生病后不愿意讓她繼續(xù)留在這,狄玲這片山是狄老師生前最喜歡的地方,我們,能不能暫時放下怨結(jié),讓狄老師安心離開呢?”
狄玲沉默著,伸手擦去了眼淚,方遠見狄玲終于有了動靜,將貼身放好的狄老師的遺書拿了出來,遞給狄玲,說道:“這是狄老師早些日子寫的,你……看看吧?!?/p>
說完,方遠退開幾步,給狄玲一些空間。
過了好一會,狄玲攥著這張薄薄的紙,失聲痛哭,不再壓抑自己,好久好久,狄玲抹干眼淚,對身旁一直陪著自己的方遠說道:“方遠,你告訴他們,我,我同意了?!?/p>
信里媽媽清楚地寫著,她是希望葬在這片流淌著她心血的大山里。
信里也寫著,她很遺憾不能陪狄玲走下去了,不能看著狄玲結(jié)婚,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不能抱著自己的孫子,不能……有太多太多的不能。
信里說了很多很多,都是母親對女兒的牽掛和抱歉。
狄玲每讀一個字,心里就仿佛被刀割一樣,痛到無處安放。
她的媽媽是那么深愛著她,而她呢?狄玲為了賭氣,拒絕了好多通電話,拒絕了溝通,拒絕了跟媽媽和解,如果不是因為她的任性,也許她的媽媽也不會郁結(jié)成疾,早早離開了人世,狄玲也恨自己。
這些山,隔絕了路途,藏著太多的遺憾。
下葬那天,陰郁的天下著蒙蒙細雨,村里,鎮(zhèn)里,市里,還有狄秋遠生前所在的國企單位都派人過來。送別了所有人后,狄玲靜靜地跪在墳前,身邊只有小姨陪著。
“玲玲,”摟過狄玲的肩膀,小姨帶著哭音,細聲說著,“回去后就搬到小姨家吧,你媽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搬過來,好讓你媽安心?!?/p>
“不了,小姨,”狄玲看著眼前的新墳,低聲說著,“我已經(jīng)不小了,一個人住也習(xí)慣了,您也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這些年過來,她早就習(xí)慣了一個人生活,住到小姨家反而有些不習(xí)慣,再說,她知道小姨打算去東北和表哥團圓,她更不能麻煩小姨了。
這時,山下突然傳來兩聲悲愴的拗哭,一邊哭一邊往山上跑,方遠手里拿著給狄玲的感冒藥,追著那兩個身影一路跑了上來。
“狄媽媽!” “狄媽媽!”
兩道身影跑到墳前,同時開口悲戚大喊,接著重重跪下,狠狠地磕著頭。
方遠站在狄玲身后,低聲給狄玲介紹著他們。
兩人一個叫李貴生,一個叫李貴養(yǎng),是今年的高考生,都是狄秋遠生前資助的孤兒,兩人今年6月份才高考完,為了減負,沒等回村就跑到外面打工掙錢,收到狄老師病重的消息時,已經(jīng)是兩天前了,他們沒日沒夜的趕回來,終究還是晚了。
狄玲看著哀聲痛哭的兩人,好不容易收納的心情再次打開,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生前,媽媽為這些留守兒童、孤兒勞心勞肝,甚至生病都不愿意去醫(yī)院,只在村里待著,狄玲是真的恨這些孩子,可現(xiàn)在,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恨了。
“狄媽媽,您看吶,我們賺到錢了,我們偶讀賺到錢了,這些都是我們掙的,您可以不用這么辛苦了,狄媽媽,您看到了嗎……”兩人流著眼淚把口袋里的工資都掏了出來放在墳前,顫抖著說著。
他們好不容易可以為狄媽媽減輕負擔了,可為什么她就這么走了。
李貴養(yǎng)摳著有些松軟的泥土,十八歲的女孩,哭到嗓子都啞了:“您明明說好了要等我跟貴生的成績出來的,我們都考上了大學(xué)啊,您怎么就,怎么就走了……”
小姨摟著狄玲,不敢去看那兩個孩子,蒼白的臉耷拉在狄玲的后背,說著:“這些孩子沒有辜負你媽媽的心血,他們都念著你媽媽的好,玲玲,你別記恨他們了好嗎,他們都和你一樣是你媽媽惦記的孩子,你媽媽都想讓他們一個個都好好的,你別記恨他們了好不好?”
狄玲沒有說話,她很想告訴小姨自己已經(jīng)不怨這些孩子了,可她就是說不出來這些話。
次日,狄玲送小姨離開大山,小姨拉著狄玲的手再次詢問:“玲玲,要不你還是和小姨一起走吧?”
她還是不太放心讓狄玲一個人留下來料理姐姐的后事,很擔心會出什么事。
狄玲搖了搖頭,揉搓著小姨有些繭子的手:“我想留下看看,我想看看媽媽走過的地方……”
看看這些地方,看看那些孩子,也許她就不會去怨恨了。
一同來的陳叔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我們一定照顧好玲玲。”
方遠也鄭重承若:“您放心吧,這段時間我會一直照看好狄玲的,直到她回去。”
他是志愿教師,還會待在這很長一段時間。
有了他們的保證,小姨才安心的離開。
送走小姨后,狄玲回到她媽媽生前居住的房間里整理遺物,方遠一路默默地跟來。
以阿翔為首的半大孩子們,看著狄玲從他們前經(jīng)過,眼睛亮晶晶的,孩子們是非常敏感的,能夠感覺到人們對他們的不喜,阿翔提著山里摘的野果子,用蕉樹葉包好,偷偷放到窗臺邊。
李貴生、李貴養(yǎng)兩兄妹過來,已經(jīng)高中畢業(yè)的他們更加清楚狄玲對他們的排斥,見小孩們都圍在屋前,兩人趕緊把孩子們領(lǐng)開了。
直到走得有些遠了,李貴養(yǎng)抱著長遠,很是認真地對這些孩子說道:“玲玲姐姐現(xiàn)在心情不好,你們別去鬧她,知道了嗎?”
“好~”孩子們都很懂事地點了點頭,阿翔則揉搓著雙手,有些不安地問道:“貴養(yǎng)姐,玲玲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們?”
“沒有,”李貴養(yǎng)回答得非常果斷,“玲玲姐沒有不喜歡我們,她只是心情不好?!?/p>
一旁的李貴生也搭話:“狄媽媽才走,玲玲姐失去了親生母親,她很傷心,你們要想辦法讓玲玲姐心情好起來,好不好?。俊?/p>
“好~”孩子們都用力地點頭。
李貴養(yǎng)又接著告訴他們,狄媽媽走了,玲玲姐就成了和他們一樣的孤兒,狄媽媽以前說過,他們雖然沒有父母,身邊的小伙伴就是自己的親兄弟親姐妹,而現(xiàn)在成為孤兒的玲玲姐,就成了大家的親姐姐了,他們要想辦法讓她開心起來。
狄玲不知道小孩們的心思,她進了房間只是默默地收拾東西。
方遠把代為保管的一些證件、資料,還有銀行卡、照片等物品都交給了狄玲。
狄玲看著那本心理醫(yī)生證書,眼角再次酸澀。
當年,身在國企的媽媽之所以決定留在山區(qū),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是一名心理醫(yī)生。
六年多前,狄玲高考過后,兩母女出門旅游,狄秋遠碰巧遇上了在山區(qū)李支教的老同學(xué)。
老同學(xué)見面要聊的一定很多,接著就聊到了山區(qū)的留守兒童,聊到了留守兒童、孤兒的心理問題上,那個時候狄玲并沒有意識到,一場再平凡不過的老同學(xué)的重逢,竟然徹底改變了她母親狄秋遠對未來的規(guī)劃。
也就在那天狄秋遠告訴狄玲,她的老同學(xué)請她過去為幾個孤兒做心理輔導(dǎo),狄玲沒多想就同意了。
而就在狄玲拿到大學(xué)通知書之后,遠在山區(qū)的狄秋遠告訴狄玲,她已經(jīng)從國企辭職,決定以后在山區(qū)做一個行走的心理咨詢師。
狄玲哪能接受這個啊,立馬就趕到了山區(qū),母女倆誰也不能說服誰,以至于大吵了一架,最后,狄玲憤憤離開,大半年都不與狄秋遠聯(lián)系,后來的大多數(shù)通話,基本上都是不歡而散。
最近的一次聯(lián)系,是在六個月前,狄秋遠想通過狄玲“新媒體工作者”的身份,想讓狄玲幫忙宣傳山區(qū)兒童的情況,狄玲趁機提出讓狄秋遠離開山區(qū)的要求,但結(jié)果不出意外的又一次不歡而散。
誰知道,這一次,竟成了母女兩最后一次說話。
收拾好遺物后,狄玲第一次細聲和氣地對方遠說道:“帶我四處走走吧,我想去看看我媽媽曾經(jīng)幫助過的孩子們的家庭?!?/p>
方遠愣了一下,他不是很清楚狄玲經(jīng)歷了什么,態(tài)度變化如此之大。
“你……”方遠有些猶豫,想問問她為什么想去看那些家庭。
狄玲瞥了他一眼,平聲說道:“怎么,以為我是想去找他們麻煩嗎?”
你怎么知道?心思被點破,方遠有些尷尬,不過狄玲能這樣直接說出來,他反而放心了一些。
方遠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多想了。”
狄玲見方遠立馬就道歉了,臉色緩和了下來,她承認自己脾氣不怎么好,但自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但狄玲不知道的是,在六個月前她和媽媽最后一次通話中,方遠就在狄秋遠旁邊,他聽到了全過程。
而且,方遠來的這兩年間,除了教書,一直都在照顧狄秋遠,狄玲的很多事情,包括小時候的一些趣事,他都知道。
方遠對狄玲還是比較了解的,狄秋遠在病重時也特地囑咐了方遠,等狄玲過來的時候多陪陪她。
接下來的很多天里,方遠騎著摩托載著狄玲,兩人穿梭在山區(qū)的各個村莊。
最開始,狄玲的想法很簡單,她只是想走一走媽媽生前走過的路,可讓她沒想到的是,每走到一個地方,她都受到了村民們無比熱情的接待,有人甚至還有她和媽媽的合照,那些留守的老人們,還有孩子們,每每提到狄老師,都眼淚橫流。
狄玲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她的媽媽不止是要照顧那些孩子,還會去照顧那些留守老人,甚至于將自己與狄玲的合照留給他們,仿佛是那些老人的孩子一樣。
方遠則為狄玲介紹著:“很多留守老人的心理也多多少少有些問題,前些年有位老人的子女,因為長期在外務(wù)工,好多年沒回到家,老人家心里不是滋味,逐漸承受不住,自殺了……狄老師也是因為那件事,又主動擔起了老人們心理疏導(dǎo)的工作。”
“其實每年的志愿者有很多,但老人、孩子心理輔導(dǎo)這塊,一直都是狄老師一個人在做,上次狄老師和你打電話也是……”
說到這,方遠沉默了,因為那一次是狄玲和她母親最后一次通話且不歡而散的一次。
狄玲緊抿嘴唇,側(cè)過臉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小方老師,小方老師!”屋外,傳來一位老人焦急的呼喊,方遠臉色一變,很快跑出去,狄玲也跟著走了出去。
“小方老師,大海,大海不見了!”老人的手抖得厲害,聲音也帶著哭腔,“我去后院喂雞,回來就沒看見大海,我找了一圈,他愛玩的地方我也去了,不見了,大海不見了……”
周大海,十歲,是一個自閉癥兒童,父母早早就去世了,一直都是奶奶帶著。
早些時候,村里人都不知道他患有自閉癥,只是覺得這孩子異常靦腆,而且行為怪了一點,還是狄秋遠平時注意到他,經(jīng)過多次測試,終于確診為自閉癥。
經(jīng)過一系列治療,最近一年的情況好多了,不再到處亂跑,也愿意和人說話了,他奶奶也因此放松了看管,哪知道今天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人就沒了,而且以前愛去的地方都沒找到他。
狄玲也見過這個小孩子,就在那天的葬禮上,很安靜,一點看不出患有自閉癥的樣子。
大海奶奶找了一圈人沒找到,已經(jīng)急哭了。
陳叔也知道了大海走丟的消息,在來的路上也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安撫好大海奶奶之后,陳叔準備發(fā)動村民們一起尋找,而這時,李貴生和李貴養(yǎng)帶著渾身泥濘的大?;貋砹?。
“我和貴養(yǎng)從山里下來的時候,看到大海趴在狄媽媽墳前睡著了……”
只一句話,大家都安靜下來了,狄玲有些納悶,但過了一會,還是上前,伸手摸了摸大海的小腦袋:“謝謝你?!?/p>
大海被奶奶領(lǐng)回了家,狄玲目送那一老一小離開,瘦削的肩膀有一些放松了。
方遠在不遠處看著狄玲,他發(fā)現(xiàn)狄玲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之前沒有過的靈動。
她對那個步履蹣跚的老人,那個無父無母的孩子產(chǎn)生了名為同情的情緒。
這時,一個念頭出現(xiàn)在方遠的腦海里,然而還沒等他細想,一聲斷喝吸引了他的注意。
“李貴生,李貴養(yǎng),給我過來!”陳叔的大嗓門讓氣氛變得嚴肅。
門外的狄玲本來準備離開的,又默默邁進里屋,靜靜站在那,方遠悄悄走了進來,示意狄玲去他那邊,比較涼快,也隱蔽。
陳叔沒有發(fā)現(xiàn)狄玲還在這,他只瞪著眼看著眼前低著頭的兩兄妹,呵斥道:“我都告訴你們山上有野豬去不得,去不得!你們倆還這么大了,怎么還把大人的話當耳邊風(fēng)!”
狄玲皺了下眉頭,好歹問問人孩子為什么上山吧,哪有一來就開罵的。
李貴生和李貴養(yǎng)只是低頭挨罵,什么話也不敢回。
狄玲用手肘推了下方遠,示意他出面溝通溝通,這幾天相處下來,狄玲覺得方遠這人還不錯,性格好,易相處。
方遠明白狄玲的意思,即使狄玲不說,他也會出面,他也是教過這兩個孩子的,算他們的老師,但他的溝通能力肯定沒有狄老師厲害。
“陳叔,還是我來說吧?!?/p>
陳叔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一揮煙桿將兩個孩子交給了方遠。
而讓狄玲沒想到的是,這兩孩子上山的原因,居然和自己有關(guān),那些孩子想哄她開心,讓她不至于那么傷心,就上山摘些野果子——嘟柿,也就是中國野藍莓。
這種野果是狄玲母親生前最愛吃的野果,孩子們想著,既然狄媽媽喜歡吃這種果子,那玲玲姐肯定也喜歡,吃著這果子,她心情肯定就好起來了。
孩子們還說,她沒有了媽媽,她就是他們的親姐姐。
媽媽曾對他們說,沒有父母的孩子在一起就是親兄弟親姐妹,現(xiàn)在親姐姐難過,他們有責任有義務(wù)來照顧她。
李貴生兄妹上山,是擔心小孩子們偷偷進山采摘,兩個已經(jīng)成年的大孩子干脆提出他們?nèi)フ?。已?jīng)這么干好多天了,摘了幾個籃子,想著悄悄放到狄玲睡覺的房間里。
如果不是這次碰到了大海,那他們的小計劃可能還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
入夜的山村一掃白天的暑氣,狄玲慢慢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后面是護送她的方遠。
狄玲看著入夜的山村,突然停下:“方遠,如果我要留下來,需要辦什么手續(xù)嗎?”
走在后面的方遠差點一腳踩空跌到田里去。
他這會心里正琢磨著要怎么留下狄玲,想著該怎么跟她開口,還沒什么頭緒呢,結(jié)果狄玲自己說要留下了。
驚喜交加使得這位有些內(nèi)斂的小伙子發(fā)出真誠的笑,他問道:“你真打算留下?”
“我像說笑嗎?”狄玲回過頭,一臉嚴肅,眼中有些嗔怪。
方遠有些習(xí)慣了狄玲的性格,他差不多摸清楚了狄玲的執(zhí)拗性子,順著她說絕對沒錯。
“我只是覺得高興,有些不真實,”方遠實話實說,“其實我剛才就一直在想該怎么開口把你留下,想著要怎么說你才不會生氣,去試著接觸那些孩子、老人……”
方遠頓了頓,繼續(xù)說著。
“狄玲,你想好了嗎,狄老師生前希望你好好生活,別委屈了自己,這也是狄老師的愿望,不要因為一時同情留在這。”
話得說清楚,勸人也要讓對方知道你為什么勸。
狄玲有些不耐煩地撇了下嘴,說道:“你是怕我做不長久,隨時撂挑子走人?”
方遠干脆點頭。
見方遠承認得如此干脆迅速,狄玲有些惱火,但也理解他的擔憂。
“……我想完成我媽媽的遺愿,我想做完她想做的事情,我不能再留遺憾了?!闭f著,狄玲神色有些許哀傷。
狄秋遠的遺書里,又一次提到了期望狄玲能夠幫助那些孩子,所以,狄玲才讓方遠帶著她去那些家庭,她想試著看,能不能解開自己的心結(jié)。
大海的事,以及那些孩子們的野果,最終觸動了狄玲的心弦,留下來也不是因為一時興起,早在六年前,狄秋遠就在狄玲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現(xiàn)在只不過是種子發(fā)芽了而已。
次日,任誰也沒想到的是,陳叔居然反對狄玲留下來。
原因很簡單,陳叔認為,他們已經(jīng)虧欠了狄老師,就不能再虧欠她唯一的女兒了。
爭論持續(xù)了一上午,直到狄玲把她媽媽的遺書拿出來,陳叔溝壑縱橫的老臉終是被淚水掩蓋。
這一片山區(qū),留守兒童、孤兒、孤寡老人很多,他們的問題是很少人能了解到的,狄秋遠之所以在遺書中表面想讓狄玲留下,也是因為狄玲的媒體工作者的身份,她想讓更多人了解山區(qū)的孩子們,也想讓像自己這樣的人能少一些遺憾。
陳叔最后在現(xiàn)實面前低頭了,答應(yīng)過后,陳叔一個人帶著酒水祭品來到了狄老師的墳前,敬上一杯米酒,陳叔哽咽地說著。
“狄老師,是我老陳對不住你,害你跟你女兒分開了六年,現(xiàn)在更是陰陽兩隔,現(xiàn)在你走了,還讓玲玲過來,狄老師啊,你平時總說不知道玲玲的執(zhí)拗像誰,她這是像你啊……”
“你讓玲玲留下,她真就這么留下了,我如何勸,如何說,她都不肯回去,狄老師,是我們虧欠了你,虧欠了你的女兒,你們母女倆的恩情,我老陳,還有村里的大家,都會記著,世世代代記著!”
狄玲就這么留下了,方遠也是時時刻刻照顧著她,生怕她那里不順心就走了。
然而,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接著半年過去了,狄玲依舊在這里。
她給山區(qū)的孩子拍各種視頻,下田、上山,割草、放牛等等都傳到了網(wǎng)上,還有教導(dǎo)孩子的鄉(xiāng)村課堂,老人們的山中歌謠也被她剪輯上傳到網(wǎng)上,甚至利用她積累的資源推廣這些視頻。
半年多過去了,通過她的宣傳,終于有兩位心理醫(yī)生來到了山區(qū),兩人輪流走訪各個山村,幫助那些老人、孩子。
“兄弟們,這些都是村里種的有機農(nóng)品,絕對零污染、無公害,賺不賺錢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讓老人開心,感謝大家的支持,感謝……”
直播間,狄玲歡快地介紹著山里的農(nóng)作物、野果,甚至還有野豬肉,每次上架都能賣光,老人們看著自己種出的辣椒、紅薯在網(wǎng)上被搶著買,都是一邊笑一邊嘆,感嘆自己種得太少,再沒了往日的沉悶。
孩子們也很開心,他們抓的河蝦、小魚仔也是被一掃而空,就連六歲的長遠也吵著鬧著想去抓小魚、掏河蝦,患有自閉癥的大海也跟著大家一起,再沒有以前的靦腆,在鏡頭前,他是一個很愛笑的孩子,經(jīng)過兩位醫(yī)生的診斷,他已經(jīng)徹底擺脫了自閉癥。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山區(qū)里的情況,越來越多的社會人士開始關(guān)注山區(qū)留守兒童、孤兒的身心健康,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據(jù)說,省里打算給山區(qū)修路了。
第二年,方遠放心得出國讀博深造,到了第三年夏天,方遠休假回國,他和狄玲已經(jīng)成為了戀人,在他的推動下,狄玲終于和幾個志愿者一起,帶著山區(qū)的孩子們進城。
孩子們坐了高鐵、飛機,去了博物館、科技館和航天展,狄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孩子們打開了一扇通往未來的窗口,盡最大努力給孩子們一個好的發(fā)展環(huán)境。
乘坐三輪摩托回到山村后,狄玲獨自跪在她媽媽狄秋遠的墳前,撫摸著冰涼的墓碑,細聲說道:“媽,我?guī)Ш⒆觽冏叱龃笊搅恕?/p>
我完成了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