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章節(jié)介紹
烽火戲諸侯執(zhí)筆的這部小說《劍來》,是玄幻題材小說的巔峰之作,也是男頻小說中的一座里程碑。該小說(第九章天雨雖寬)內(nèi)容介紹:一物降一物。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胡亂擦了一把臉,臉色發(fā)白,顯而易見,這個名叫顧粲的鼻涕蟲,是真.........
《劍來》 第九章 天雨雖寬 在線試讀
一物降一物。
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胡亂擦了一把臉,臉色發(fā)白,顯而易見,這個名叫顧粲的鼻涕蟲,是真的被嚇得半死。
孩子冷不丁問道:“陳平安,那家伙不會是去我家了吧?咋辦???”
陳平安無奈道:“我陪你回你家看看?”
孩子大概是就等著陳平安這句話,猛然起身,又頹然坐下,哭喪著臉道:“陳平安,我腿軟走不動路啊?!?/p>
陳平安站起身,彎腰扯住孩子的后領(lǐng)口,一手提拎著孩子,一手打開門閂,走出院子。
孩子家離這不遠,也就百來步路程,果不其然,顧粲看到那個老頭子就在他家院子里,他娘親竟然還給那老頭子拿了一條凳子。
那一刻,孩子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所以他選擇躲在陳平安身后,讓高個子的頂上去。
陳平安也沒有讓這孩子失望,有意無意護在他身前。
當(dāng)熊孩子顧粲握住陳平安的袖口,沒來由就立即滿腔豪氣了。
老人對此不以為意,坐在板凳上,略作思量,手中那只白碗,憑空消失不見。
顧粲立即又腿軟了,整個人躲在陳平安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
老人看了眼那位神色出奇平靜的鄉(xiāng)野村婦,又看了眼眉頭緊皺的草鞋少年,最后對縮頭縮腦的孩子說道:“小娃兒,知不知道你家水缸里養(yǎng)著什么?”
孩子在陳平安身后喊道:“還能有啥,我從溪里摸上來的魚蝦螃蟹,還有田里釣上來的泥鰍黃鱔!你要是喜歡,就拿走好了,別客氣……”
孩子的嗓音越來越低,顯然底氣不足。
婦人捋了捋鬢角發(fā)絲,望向陳平安,柔聲道:“平安?!?/p>
陳平安領(lǐng)會她的意思,揉了揉顧粲的腦袋,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婦人眼神深處,對這個草鞋少年,隱藏有一抹愧疚。
她摒棄雜念,轉(zhuǎn)頭對老人問道:“這位遠道而來的仙師,對于這份機緣,是要買,還是搶?”
老人搖頭笑道:“買?我可買不起。搶?我也搶不走?!?/p>
婦人也搖頭,“以前是如此,以后未必了。”
原本意態(tài)閑適的老人聽聞此言,如遭雷擊,猛然揮袖,五指掐動如飛。
老人喟然長嘆道:“何至于此?。 ?/p>
婦人臉色冷漠,譏笑道:“仙長以為這座小鎮(zhèn),能有幾個好人?”
老人站起身,深深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孩子,似乎下了一個天大決定,他手腕一晃,白碗重新浮現(xiàn)。
老人走到半人高的大水缸旁,迅速用水缸勺了一碗水。
婦人雖然故作鎮(zhèn)定,其實手心全是汗水。
老人坐回凳子,朝顧粲招手道:“小娃兒,過來瞅瞅。”
孩子望向娘親,她點了點頭,充滿鼓勵的眼神。
在孩子走近后,老人朝碗中水面輕輕吹了一口氣,漣漪陣陣。
老人笑道:“張嘴?!?/p>
與此同時,老人隨手一抹,便從孩子身上不知何處摸出一片槐葉。
雙指虛捻,并未實握。
孩子下意識啊了一聲。
老人屈指一彈,這片蒼翠欲滴的槐葉沒入孩子嘴中。
孩子愣在當(dāng)場,然后發(fā)現(xiàn)好像自己嘴中沒有任何異樣。
老人不給他詢問的機會,指了指掌心所托的白碗,“仔細看看有什么?!?/p>
顧粲瞪大眼睛,凝神望去,先是看到一粒極其微小的黑點,然后漸漸變成一條稍稍醒目的黑線,最終緩緩壯大,好像變成了一條土黃色的小泥鰍,在白碗水面的漣漪中,歡快翻滾。
腦子一團漿糊的孩子靈光乍現(xiàn),驚呼道:“我記得它!是我從陳平安那邊……”
婦人一巴掌打在自己兒子臉上,怒容道:“閉嘴!”
老人對此毫不意外,淡然道:“我輩修士,為證長生,大逆不道。這點爭奪,不算什么。不用如此緊張,該是你兒子的,逃不掉,不該是那個少年的,也守不住。”
這個叫顧粲的孩子,體重不足四十斤。
但是其“根骨”之重,匪夷所思。
所以當(dāng)這位身負神通的托碗老人,之前破例施展祖?zhèn)髅匦g(shù),對其摸骨稱重,自然就拎不動顧粲了。
這便是他收徒的前提。
否則三歲小兒,持金過市,不是自找死路嗎?
老人灑然一笑,眼神卻冰冷,緩緩道:“當(dāng)然了,就算原本是那少年的,又如何?如今有老夫親自坐鎮(zhèn),也就不是他的了。”
孩子噤若寒蟬,牙齒打顫。
婦人如釋重負。
老人重新?lián)Q上那副慈祥和藹的臉龐,“孩子,這只碗,裝著整條江水,如今還養(yǎng)著一條小蛟了。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嫡傳弟子了?!?/p>
“老夫是一位‘真君’,只差半步就是‘開宗’之祖,雖是下宗……總之,以后你自然會明白,真君和開宗這四個字的分量。”
老人哈哈笑道:“只會比這一碗江水更重。”
孩子突然哭了起來,“這樣不對!它是陳平安的!”
婦人惱羞成怒,高高抬起手臂,又要教訓(xùn)這個豬油蒙心的蠢兒子。
老人擺擺手,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有此心腸,并非全是壞事?!?/p>
孩子低下頭,用手背擦拭淚水,以及鼻涕。
婦人悄然望向老人。
老人會心一笑,點了點頭。
同道中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孩子抬起頭后,他的娘親,和莫名其妙就從天上掉下來的半路師父,已是淡淡笑意。
孩子轉(zhuǎn)過頭,陳平安離開的時候,沒有忘記關(guān)上院門。
————
小鎮(zhèn)就像是一塊莊稼地,趕上了大年份,豐收的季節(jié)。
不過有些人,只是夾雜在稻谷之中的一株稗草,被人看過一眼,就再無第二眼。
例如孤孤單單走在泥瓶巷里的草鞋少年。
————
一男一女拐入泥瓶巷中,其中年輕男人頭戴高冠,腰懸綠佩,比起小鎮(zhèn)首富盧氏的子孫,更像是個富貴公子哥。
女子年齡不好辨認,乍一看,少女的模樣,肌膚水嫩,尖尖的下巴,像是冬天掛在屋檐邊上的冰錐子。又一看,三十歲的風(fēng)情,丹鳳眼眸,身姿妖嬈,從頭到腳,有著一股傾瀉直下的風(fēng)流,走起路來,腰肢擰轉(zhuǎn),有著小鎮(zhèn)女子絕沒有的韻味。
女子左顧右盼,滿是好奇,甚至伸手去觸摸黃泥墻壁,實在察覺不出蛛絲馬跡,好奇問道:“苻南華,這里真是你說的隱蔽福地之一?為何我家老祖之前給出的堪輿形勢圖上,對這條巷弄并未著重標(biāo)注?”
年輕男人答非所問:“若是你我真在此地得了意外之喜,如何報答我?”
女子側(cè)過身,雙手十指交錯放在身后,她半真半假柔聲笑道:“任君采擷,如何?”
年輕男人不曾想她如此直白,反倒是沒了章法,何況來此“訪親尋友”,擔(dān)負著整個家族百年興衰、甚至是千年昌盛的重任,他再花花心腸,也絕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小鎮(zhèn),與眼前女子來一場姻緣。
所以他很快轉(zhuǎn)移話題,用手指向小巷深處,笑道:“蔡仙子,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我不得不再重復(fù)一遍,按照之前的約定,這條泥瓶巷有兩戶人家,一對主仆,一對母子,我可以由你先任選其一,押注的本錢,便是你們云霞山的特產(chǎn)云根石,每年送給我們老龍城十塊?!?/p>
女子點頭,笑意嫵媚,“當(dāng)然可以呀?!?/p>
年輕男人緩緩前行,繼續(xù)說道:“接下來,你一旦在此獲得家族預(yù)期之外的機緣,那件物品必須交由你我雙方祖師鑒定,給出一個公道價格,之后你們云霞山拿出一半的等價云根石,蔡金簡,你可有異議?或者說,你能否確定,你在此時此地答應(yīng)此事后,能夠在利益得手、落袋為安了的事后,也能夠說服你們云霞山的那幾位祖師爺們,點頭認可這項賭約?”
女子已經(jīng)變了臉色,肅穆端莊,與先前判若兩人,像是淪落風(fēng)塵的青樓花魁,搖身一變,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這位被稱為云霞山蔡金簡的女子,沉斬釘截鐵道:“可以!”
年輕男人瞇起眼,臉色晦暗,停下腳步,正視身高不輸自己的女子,“丑話說在前頭,你我今日能夠結(jié)盟,互利互惠,可不是你我二人如何一見鐘情,意氣相投,只是老龍城與云霞山數(shù)百年來,歷代祖師長輩們辛苦積攢下來的香火情,萬一我們搞砸了,惹來那幫老頭子們的雷霆震怒,別說我苻南華,或是你蔡金簡,就算是我們的父母師父,也一樣擔(dān)待不起!”
蔡金簡笑道:“所以在小鎮(zhèn)這段時日,我們一定要坦誠相見,精誠合作,對吧?”
苻南華在這條陰暗巷弄,也盡顯英俊風(fēng)流,笑道:“除此之外……”
苻南華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后,壓低嗓音道:“咱倆還需小心那兩人才是,畢竟他們不是正陽山,稱不上是有口皆碑的名門正派,而且聽說那兩個家伙,本來就路子極野,不太講規(guī)矩?!?/p>
高挑女子瞇起那雙會說話的丹鳳眸子,像是在嬌滴滴說著,所以我蔡金簡才會選中你苻大公子嘛。
苻南華輕聲道:“走吧,雖說此地有圣賢鎮(zhèn)壓、平衡各方勢力,但是還是小心為妙,陰溝里翻船就不好了??傊阄夷芊聃庺~跳龍門,在此一舉?!?/p>
這位名動一方的天之驕子,道心愈發(fā)堅定,在心中默念道:“大道可期,阻我前路,仙佛可殺!”
他望向小巷深處,看到一位清瘦少年從遙遙對面走來。
是第二次見面了。
兩人繼續(xù)悠悠然前行,如同一對落在凡間的神仙眷侶。
高挑女子也看到了那位少年,打趣道:“門那邊,小巷里,兩次碰著了,你說這個少年會不會?”
她話只說了一半,苻南華當(dāng)然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哭笑不得道:“我的蔡大仙子,小鎮(zhèn)六百戶人家,加上十姓大族豢養(yǎng)的奴婢雜役,將近五千人,小鎮(zhèn)再藏龍臥虎,也有個定數(shù),何況這么多年來,那些個有根骨有福運有淵源的好胚子,早就給暗中瓜分殆盡了,我們這次之所以能夠‘撿漏’,無非是那些心思難料的大神通人物,在故意賣漏而已?!?/p>
女子也是自嘲一笑,為自己的天真想法感到赧顏。
猶豫一下,苻南華仍是說道:“我不知你祖師如何傳授天機,我爹倒是跟我說過一番言語,進入此地后,若是有人讓你心生寒意,必須主動退避,敬而遠之,決不可輕易忤逆挑釁,畢竟此地藏龍臥虎,深不可測。心生惡感之人,多半就是此次小鎮(zhèn)探幽尋寶的對手了。至于讓你心生親近之人,可能是此方地域的福祿厚重之人,并且有望轉(zhuǎn)為自己的機緣,到時候只要別輕易殺人,不要壞了那幾條雷打不動的老規(guī)矩,除此之外,是買是騙,還是強取豪奪,就看……”
蔡金簡嘴角翹起,“就看我們的心情了?!?/p>
她突然皺了皺眉頭,“苻公子,你為何不讓我?guī)显镜氐内w氏子孫,雖說我臨行前也學(xué)了一些此地方言……”
苻南華打斷女子話語,搖頭道:“那些個大姓門戶,跟外邊一直有著藕斷絲連的秘密渠道,能夠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傳遞一些不痛不癢的消息,而不被視為越過雷池,一代代積累下來,底蘊深厚,這些姓氏的真正靠山,我們老龍城和云霞山仍是略遜一籌,再者假借外人之力,終究不美,容易橫生枝節(jié),貽誤大事。等下你要是不愿說話,我來代勞便是?!?/p>
她笑道:“沒關(guān)系,說些拗口話罷了,我還不至于如此嬌氣?!避弈先A一笑置之,蔡金簡也未多說什么。
歸根結(jié)底,半路結(jié)盟的朋友,比不得一家人。
更何況,對某些野心勃勃、志在證道的人眼中,祖孫父子,夫妻兄弟,又算什么?
苻南華笑容恬淡,雍容華貴,如人間頭等豪閥的世家子。
他之所以泄露天機,將他爹秘傳自己的“心法”說給蔡金簡聽,理由其實很簡單。
相較先前同行之人的其余兩個,木訥的中年男子,冷峻的黑衣少女,苻南華在踏入小鎮(zhèn)柵欄城門的第一步,就對身邊盟友女子,云霞山的蔡金簡,心生殺意!
苻南華下意識伸手握住腰間那枚綠佩。
老龍布雨,巧奪天工。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蔡金簡想了想,閉上眼睛,片刻后睜眼說道:“宋集薪,顧粲……我選顧粲好了?!?/p>
苻南華挑了一下眉頭,“好。一言為定!”
兩人視野中,當(dāng)那少年一路左拐右跳地走到了小巷一處,就要開鎖推門而入。
苻南華帶著蔡金簡快步上前,笑道:“很巧,咱們又見面啦?!?/p>
寒酸少年正是從顧粲家出來的陳平安,聽到聲音后,轉(zhuǎn)過身,點頭問道:“有事嗎?”
苻南華用嫻熟流暢的小鎮(zhèn)方言土話說道:“這里是叫泥瓶巷吧,想問你這邊是不是住著一個叫宋集薪的人,還有一個叫顧粲的小孩子。我是京城人氏,我們家與宋集薪父親是世交,我身邊這位姐姐,姓蔡,是顧粲他娘親的娘家人,所以我們兩個結(jié)伴而行,剛好都在一條巷子里,你說巧不巧,感覺什么都湊一起了,真是無巧不成書。”
苻南華笑意從容,哪怕是與市井底層的草鞋少年說話,身材修長的他為了照顧少年,微微彎腰,始終保持這個姿態(tài)與少年說話,既不顯得矯揉做作,讓人覺得居心不良,更會讓旁人覺得溫良恭儉讓,謙謙君子。
仰著腦袋的少年嗯了一聲,笑容靦腆,輕聲道:“是很巧?!?/p>
苻南華笑意更濃,溫聲道:“那么這兩家人是住在?”
不曾想少年搖頭道:“我前不久還是一口龍窯的學(xué)徒,在小鎮(zhèn)外邊住了很多年,剛搬來這兒,還不熟悉街坊鄰居,你要不要問問別人?”
苻南華笑了笑,沒有急于說話,似乎在醞釀措辭。
高挑女子笑道:“小弟弟,說謊可不好,你覺得我們像是壞人嗎?退一萬步說,光天化日之下,我們能做什么壞事?”陳平安眨眨眼,“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蔡金簡恢復(fù)平時的言語,對苻南華說問道:“這孩子是不是想要報酬?”
苻南華臉色如常,“不像?!?/p>
高挑女子眉眼間露出一抹隱藏極淺淡的煩躁,“實在不行,我們挨家挨戶問過去,一樣能找到人。”
苻南華對她擺擺手,耐著性子對少年循循善誘:“幫我們一個小忙,我就送你一樣?xùn)|西,如何?”
少年撓撓頭,身形單薄,眼神清澈。
苻南華猛然站直身體。
結(jié)果看到一個滿身書卷氣的少年,蹲在不遠處的墻頭上,正在打量他們。
衣衫素雅的少年附近,站著一位少女,露出上半張臉龐,清清秀秀,干干凈凈,眉眼如黛。那一刻,苻南華心思大定。
眼前少年,必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